《快雪堂法帖》,为涿州冯铨所刻,五卷。卷数虽少,然大部以真迹摹刻,而且刻手为铁笔名家刘雨若,故此帖久为世人所重。以后冯氏之子不能守,分之为二,皆质于州库。州牧黄可润购之,运至福建。以后黄氏子也不能守,总督杨朴园购以进奉,遂入内府,作快雪堂藏之。原有木刻三版,以后都换为石。此帖有三个名称:因冯氏为涿州人,故早拓称为“涿拓”,较为珍贵,黄氏福建人,在福建拓的拓本称为“建拓”,拓本也很稀少;再晚拓本为“内拓”,以拓首有乾隆御书《快雪堂记》为分别。
此帖在由福建运至内府时,路过杭州时也拓过拓本,但未见其全拓。今录彭、王二君之跋于下,请爱好者研究。
彭元瑞说:“《快雪堂帖》刻于涿州故相冯铨,后其子孙析产,分而为二,归之质库数十年。易州牧闽人黄可润赎而合之以归,杨朴园(名景素)督闽时购得之,会移节畿辅,载石过杭,鹾使陈药洲借搨数十本,以貽同人。闻杨将以奏御,从此人间难得矣。乾隆己亥七夕,芸楣识在武林使署。
王斯恩于同治七年跋云:“此帖为涿州冯氏摹勒上石,后归于海昌陈氏,拓本甚少,翻模最多。乾隆间陈氏以原石贡入大内,辇致时道出杭州,石寄运库候起送。乃备纸墨,鸠拓手,于一夕中拓得四部,计所费盖二百斤。此其一也,计装五册,藏之两世矣。兵燹之馀仅存此册,吉光片羽,弥可宝贵。”
此帖之目录,以前见于《汇帖举要》,是根据其石到大内以后改过的拓本记的。近年出版容庚作的帖目,是按“涿拓”记的,二者都没谈“涿拓”与“内拓”有何区别。这对研究《快雪堂法帖》是一个不完备的记载。因此,我将故宫博物院所蔵《快雪堂法帖》各种版本校对的实况记之于下:
《快雪堂法帖》,《集古求真》记载过,但未记载摹刻的年月。今见《十三行帖》后有冯铨题跋一段,为崇祯十四年,这可能是刻《快雪堂法帖》的开始。这帖的初拓本,早年只见过一部,为浓墨拓,略似“内拓”,裱成十本,缺《乐毅论帖》,但全帖字字精湛,无一毫损坏。缺《乐毅论帖》,是因此时未刻。此初拓本,后为周季木所藏,周氏将十本改为五本,现不知为谁所藏。
“涿拓”,是刻成后的稍晚拓本,墨色为淡墨色,又有些拓本字间墨色较行间还淡。惟《追寻帖》一至六行石面已损。首行“悼”字左、四行“散”字右半、五行“诲然”二字之间与“吾老”二字,六行“在子”二字等都损。其他皆完好,而且名家所书之字仍然精善。所以藏者都讲家藏“涿拓本”。
“建拓”,是运到福建时的拓本,墨色为一般的黑墨色,拓工不精,《十三行帖》的第十二行“遊女叹”三字,十三行“之倚靡”三字,与柳公权跋的“子敬”二字左、“宝”字下半、“廿”字左上角皆已损坏,其他都与“涿拓”相同。
《快雪堂法帖》之石,运到内府以后有两种拓本。第一次拓本,是先将《鹿脯帖》、《登临览观帖》、《珊瑚帖》三木版换为石。然米芾书《珊瑚帖》后有七言诗一首,也是米氏同时书的。其诗为:“三枝朱草出金沙,来自天支节相家。当日蒙恩预名表,愧无五色笔头花。”“预名表”的“预”字,按文理应为“题”字,“题”字写为“预”字,是米芾的笔误。但是这次换木为石时,将“预”字改为“题”字,虽然文理正确,却与原来墨迹不合。【图四】除此三木版而外,其他仍为原状。
第二次改动则非常多,先谈各卷首帖标题的变化:“涿拓本”,卷一,有标題,首帖为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卷二,草帖为有褚遂良题字的《乐毅论帖》;卷三,首帖为苏轼书的《天际乌云帖》;卷四,首帖为米芾书的《丹青引帖》;卷五,首帖为赵孟頫书的《闲邪公家传》。
“建拓”以及初到内府的拓本,皆一一相同。到二次改动时,只有卷一,《快雪时晴帖》前的标题未动,其馀四个标题都磨去,另刻了四标题于其他帖首;卷二,王洽书前;卷三,蔡襄书前;卷四,黄庭坚书、米芾书;卷五,《东皇太一帖》。
原帖,毎人的标题,只有《朝廷遣诏帖》前有四小字“米元章书”,此时已磨掉,又将晋、唐、宋、元等人书帖之前,皆加上毎人姓名之标题。《东皇太一帖》,原为无名氏书,此时改为米芾书。《蟋蟀帖》,原也是无名氏书,此时改为宋高宗书。《乐毅论帖》,已移至王右军书《极寒帖》之后。
《快雪堂法帖》三木版已易为石,但是,此次又重刻,因为初易时将《鹿脯帖》第三行,较原刻误提髙二分,又将四行“获”字右半的笔划刻坏,末行下遗刻“王弘宪印”四字。《登临览观帖》才换不久,即有橫道石花数处,又末行下遗刻“刘光暘印”。《珊瑚帖》首行“收”字较原刻误提高二分,末一“有”字,将其左竖笔较原刻刻长二分,而且将“预名表”的“预”字,改刻为“题”字(裱本后有乾隆御书诗,说不应改为“题”字。以原来的墨迹,应刻为“预”字)。因为以上之误,故照原刻又重刻其三帖。
《快雪堂法帖》刻石中,有三帖为木版,见于前人著录。可是此次校时,又校对出《朱巨川告身帖》后董其昌的刻跋,也为木刻。在其版右角下有“木七”二小字。而且此木版右上角又残缺,故二次重刻其他石时,此木版也换为石。除以上以木换石而外,又米书《遣诏帖》,此时末二行“点”字与“何”字上半已损,最后刻者“刘光暘模勒”之“模勒”二字已损。故此也另换一石。又《蒙诏帖》也另换一石,是此帖与他帖石大小不一之故。乾隆御诗也谈原石大小不一,锒嵌在快雪堂廊下必须划一,重刻《蒙诏帖》的原因即在于此。此帖重改刻后,即镇嵌在快雪堂的东西两廊墙壁上。快雪堂在北海北岸,后将此处改为“松坡图书馆”。
《快雪堂法帖》内拓本,拓工非常精致,但是字的精神较“涿拓”相差远甚,而且所重刻的帖与四个标题较前逊之一筹。帖的第一册为《快雪时晴帖》,在此帖前为乾隆己亥(四十四年,1779)御题《快雪堂记》,是记载快雪堂帖石的始末。《快雪时晴帖》后都是二王书帖。第二册为王洽、王廙、欧阳询、徐浩、柳公权、颜真卿、怀素等帖。第三册为宋高宗、李建中、蔡襄,苏轼等帖。第四册为黄庭坚、米芾等帖。第五册为米芾《东皇太一帖》与张即之、薛绍彭、吴琚、赵孟頫等帖。赵氏书帖后,是《鹿脯帖》、《登临览观帖》、《珊瑚帖》三木版拓本,此时《珊瑚帖》木版,一至四行已损六个字。最后为乾隆庚子(四十五年,1780)新正,诗二首:第一首,大意是三木版已换为石,其原木版以匣藏之。第二首,其大意是:初换为石,《珊瑚帖》米诗的“预名表”之“预”字,已改为“題”字,不妥,应按原书的“预”字再改回来。
《快雪堂法帖》,大半由真迹模刻。刻手刘雨若,又是铁笔名家,故此帖久为世人所重枧。其中《乐毅论帖》、赵孟頫之《闲邪公家传》与《兰亭十三跋》,尤其胜于它帖,故此三帖皆有翻刻本。《乐毅论帖》二十六行“济弱”之“弱”字,原石本“弱”字左下为三点,是两点下又有一微小的石花,故似一小点,非误书为三点。翻刻为二点,又有翻作三点,这与一个小圆石花就不同了。《兰亭序》二行“修禊事”之“事”字,原石本“事”字之口右上角与上横笔靠近,翻刻本离开较远。又《十三跋》末一跋最末之“放”字,原石本“放”字右“文”字之捺笔,无尖而秃,是其捺笔尖端之石十分坚硬之故。翻刻本文字捺笔有尖。总之,对刘雨若铁笔名家所刻之字,有研究有认识,对原石、“涿拓”心中有数,原石与翻刻,即不难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