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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耀邦与我的一段诗词交往

2017-03-14 09:54:15 

1988年夏天,我刚从中央党校副校长位置上退下来,为了调整一下退居“二线”的生活方式,承揽了一点“文字活”,背到外地去完成。

  8月下旬,我到了济南,听山东省委党校的老朋友讲,耀邦同志就住在烟台东山宾馆。我喜出望外,28日下午赶到烟台,住进林业部一所新建的“研究中心”。这里实际是一座海滨休养所,去耀邦下榻的东山宾馆,乘汽车用不了五分钟。我在这里一住半个月,和耀邦倾心交谈,诗词唱和,好不惬意。

  这半个多月,当时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忘和可贵,以为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巧遇,以后相处的机会还多。没想到一年后他猝然辞世,这段经历竟成绝响。

  “我们都做长寿翁呗”

  在东山首次见耀邦是29日上午九时许。半年未见,他显得有些苍老,也消瘦多了。也许是因为夏天穿衣服少!后来一问,才知他来烟台很长时间了,一直住在这里,哪儿都没去,每天都要用几个钟头由保健医生给他治疗腿病。这几个月,外边包括北京的事,他似乎知之不多,所以我同他谈到许多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很感兴趣。

  我谈了党校几年来改革中的风风雨雨,谈了北京发生的抢购风,以及前两个月到广西、河南等地的所见所闻。

  我告诉他,我已不当党校副校长了,其它几个兼职也主动向新校长提出请予免去,以便新班子好统一抓工作。我说,我下来时还开了个“生活会”呢!本来我不想讲什么,但又想是党内的会,难得还有几个有关单位的同志来参加,有些话出于公心还非讲不可,不讲就没有机会讲了。

  作为个人谈心,我向耀邦同志简要介绍了发言内容。他听完后,笑得很开心,一边让我抽烟,一边像开玩笑地说,“噫!没想到,老陈你这个人还是很硬气的嘛!”他又再次问我的年龄。他没想到我也年过六十,只比他小九岁。

  听我讲了一些党校的故事后,他又满怀深情地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说,只要能“长寿”,总会有事干的;不过,不能再硬充“勇士”了,自己力所不能及,又不想干的事,也就可以不干了。耀邦同志说:“我讲过老同志退下来,主要是‘健康长寿’,有的同志还不大赞成,说是要‘发挥余热’,似乎我那个话消极了。其实,二者并不矛盾嘛!你不能长寿,心情舒畅地活着,你还有啥‘余热’可发挥!再说,你那个‘余热’发挥多了,对人对己对工作也未必就有好处啊!所以,我让你做‘长寿翁’。”我说,“我赞成您的意思,不过,您是长者嘛!对我称‘翁’我不敢当。”他笑了笑说,“那我们都做长寿翁呗!”

  耀邦同志问我,今后个人还有什么打算?我说,暂时还没有想清楚,现在先找点零活干干,转换一下生活环境和劳动方式。全国还有两个省会没有去过,以后找机会去一下。

  另外,我还说了想再去西藏。“1980年陪您一起去的,时间过去近十年了。如有可能还想去一次。”他说,“西藏,我倒赞成你去一下,可以多跑几个地方,不一定只去上次去过的地方嘛!”就是在这次谈话时,耀邦同志告诉我,全国地专一级,他还有十个地区没到过,有两个在云南,几个在西藏。我说,“云南你还是可以去的,可以补上。西藏几个地区恐怕完不成任务了,主要是那地方你不能去了。”他说,“是不能去了。”

  耀邦赠诗:十载辛耘莫嗟少

  9月1日下午,我应耀邦同志之约,再赴东山。

  一到寓所,李昭同志在门前遇到了我们,就说,耀邦同志在等你。她把我领进紧靠卧室的一间大书房。耀邦同志正端坐在大写字台前看东西。见我来了,他一边打招呼,让我在沙发上就坐,同时站起身来打开抽屉,拿出一页宣纸,笑容满面地向我走来。坐下后他说:“我请你来吃顿便饭,想送点什么东西给你呢?昨晚没睡好觉,想了几句写下来送给你。”

  我急忙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他手里的那张纸片,一看是一首七言诗《题赠陈维仁同志》,笔力雄健潇洒,字字工整:

  碧海秋昊又相逢,

  忽闻退作长寿翁。

  十载辛耘莫嗟少,

  栽得桃李到瀛蓬。

  接过题诗读后,我心情激动,连声道谢。

  坐下来,耀邦同志说,“对古典诗词,我没有基础,到这里来才开始学着写,这也是一种休息。”他边说边给我看了写给另外两位老同志的两首。那两首诗内容因人而异,很风趣,针对性很强,有关怀、有勉励、有幽默,甚至还有批评,真有意思!他风趣地补充说:“写这东西,不费劲,又没有危险。”

  “旧体诗词,我还是小学生”

  回到住所,我心潮起伏,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突然来了点“诗兴”,想步原韵和耀邦同志一首诗。几经琢磨修改后,9月3日清早,我把和诗抄好,嘱孙师傅先送去请教李昭同志,如她认可就转交耀邦同志。诗是这样写的:

  欣逢盛世喜相逢,

  潜心遵嘱作秋翁;

  不入飘渺神仙界,

  青山仰止到黄蓬。

  另外还写了一首,是吟颂老首长的,有四句:

  戎马倥偬为大同,

  十年开拓振雄风;

  壮心难酬忧国运,

  神州功盖有三中。

  李昭同志接到我送给她过目的诗稿,很快交到了耀邦同志手中。次日下午,我到耀邦同志住所看他。他正伏案捷书。看我进屋来,他放下手中的笔,高兴地起身和我打招呼,离案陪我到沙发上相对而坐。他兴致勃勃,第一句话就谈起诗来。他说:“看来,你也喜欢旧体诗,你基础比我好嘛!”显然他已看过我的“诗稿”了,对我大加鼓励。

  “哪里,哪里!我这是受到您的启发,我只是喜欢读,谈不上什么基础!像京剧一样,我很爱听,但一句也不会唱。”

  耀邦同志说,他这次到烟台来养病休息,没别的事,才找了点讲旧体诗词格律的书来翻翻,刚接触,还是“小学生”。他也体会到读点好的古诗词,是一种很好的休息;自己学着“凑合”两句,也还是蛮有意思的。

  耀邦同志谈起诗来兴致很高,从1977年给他当秘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谈这样“闲情逸致”的话题。他写的诗,真是文如其人,语言生动诙谐,幽默的词句中蕴含着铮铮友谊。耀邦同志平时常常自谦说他“水”(指文化)不多,特别是文学方面。其实不然,他还是一位朴实无华,很有人情味的诗人。(作者系胡耀邦在中央党校工作时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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