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乌双方学者在考古发掘现场开会。
石人子沟遗址。
大月氏,该怎么发音?“大肉支”还是“大越支”?
这个从名字的读音开始就充满了争议的古老民族,曾经在西域辉煌一时。两千多年前,西汉使臣张骞为了联合远在中亚的大月氏共同阻击匈奴,从长安出发,开始了著名的“凿空西域”之旅,从而开启了“丝绸之路”的历史篇章。
作为研究丝绸之路历史的重要切口,人们对大月氏的足迹的寻觅曾多次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直至今日,关于这个神秘民族的诸多问题,仍在云雾之中。
2016年6月22日,正在乌兹别克斯坦访问的习近平总书记接见了十余名中国考古人。一支由中乌两国组成的联合考古队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乌兹别克斯坦地处中亚,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也是古丝绸之路上的西域古国。西北大学考古学术团队从中国的河西走廊一路追寻至中亚,几乎是沿着当年张骞出使的路径来到了乌兹别克斯坦,一切的努力都指向一个已经在历史长河里消失了千余年的民族——大月氏。
这一次,中乌联合考古队在丝路古国的艰苦追寻,或将最终揭开关于大月氏的神秘面纱。
黄金之冢
1978年秋天,在阿富汗北部城市西伯尔罕城东北五公里处的棉花地中,一支苏联的考古队开始挖掘一个直径约100米,高约3米的山丘。
6年前,苏联考古队就发现了这个不寻常的地方。经过反复勘察,他们最终判定此地是一处拜火教寺庙的废墟。
考古队员们从地面散落的陶片推断,这座寺庙建于公元前2000年左右,一直到公元前500年前后仍然存在,从遗迹现存的面貌来看,它最终应是毁灭于一场大火。
古老寺庙遗迹的发现令队员们十分振奋,然而更重磅的发现还在后面。
1978年的11月15日,调查即将完成的时候,小山西端废墟的土堆中,一缕金光闪现。
一件黄金饰品的碎片让所有人眼前一亮,继续挖掘之后得到的结果让所有人激动不已,在拜火教寺庙遗迹之下,有一座来自远古的黄金之冢。
在这附近,考古队员又挖出了六座相同时期的墓葬,于是决定把发掘时间延长到第二年2月8日,这片墓葬被定名为提利亚特佩(Tilya Tepe)遗址。
由于地表没有任何的标志,七座墓葬在漫长的历史中得以完整的保存,未经历任何盗挖。因其出土的两万多件文物中有大量金器,遗址又被称为黄金冢。
在第四号墓出土的金币上,队员们发现了罗马皇帝的头像,经过鉴定,这是罗马皇帝提比略发行于公元一世纪16年到21年的金币。于是,七座形制相同的墓葬被推定为公元一世纪20-30年代的遗存。
这一发现在当时震惊了国际考古学界,其原因是在公元一世纪20-30年代西伯尔汗城东的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着一个伟大的古代文明——贵霜帝国。
史料记载,公元127年-230年,贵霜帝国达到其鼎盛时期。疆域从今日的塔吉克斯坦绵延至里海、阿富汗及印度河流域,拥有人口五百万,士兵二十多万,被认为是当时欧亚四大强国之一,与汉朝、罗马、安息并列。
然而,在黄金冢发现以前,人类从未在任何地方发现这一重要文明的考古遗存。而这7座墓葬中出土的大量珍贵文物都证明了提利亚特佩遗址就是贵霜帝国兴起之前的墓葬。也就是说,人们终于找到了这一伟大文明确实曾存在于历史长河的证据。
黄金冢出土了丰富的随葬品:金币、玻璃器皿、印度象牙首饰,甚至还有三面来自中国的青铜镜……从考古学方面,黄金冢佐证了一段丝路历史:显然,贵霜的文化中含有东西方多元因素,同时受到希腊、罗马、波斯、印度和中国文化的影响。
考古学家不但在黄金冢找到了贵霜古国,还由此引出了一个更神秘的古国:这里是否也是大月氏的王族墓地?
在黄金冢发掘的那个年代,史学界的主流的观点认为贵霜帝国是由大月氏五翕侯中的贵霜翕侯部建立。翕侯是古代乌孙、月氏等部族中的一种贵族头衔,意即“首领”,其地位次于王。所以,贵霜帝国的王族墓地,应该和大月氏人存在着联系。黄金冢很可能也是大月氏的文物遗存。
大月氏,同样是一个只存在于文献古籍中的古国。而它在世界文明史上的意义要重要得多。
公元前138年,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直接目的即为沟通与西域的联系,联合大月氏,以夹攻匈奴。张骞历经艰险,找到了大月氏,虽然没能说服他们夹攻匈奴,却由此打通了汉朝通往西域的南北道路,开启了东西方贸易和文明交流的通道。1877年,德国地质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其著作《中国》一书中,把“从公元前114年至公元127年间,中国与中亚、中国与印度间以丝绸贸易为媒介的这条西域交通道路”命名为“丝绸之路”,这一名词很快被学术界和大众所接受,并正式运用。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彼得·弗兰科潘在《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一书中写道:
这是一个见证伟大帝国兴盛衰亡的地方,任何一个文明冲突和敌国交战的效应会震慑到几千英里开外,通过一个网络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跟随着朝圣者、军队、牧人和商人旅行的足迹,伴随着交易的进行、思想的交流、相互的适应和不断的提炼。
大月氏,就是这样一个在丝绸之路上兴盛衰亡的“伟大帝国”。
不过,在阿富汗发现的黄金冢,数年之后才引起了中国考古学界的重视。
西北大学丝绸之路研究院首席考古学家王建新告诉记者,1991年,西北大学邀请日本考古学家樋口隆康来到西安,进行了三场讲座:巴米扬大佛、黄金冢和贝格拉姆。这三处遗存都与贵霜和大月氏有关。王建新是樋口隆康的讲座翻译,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了黄金冢“提利亚特佩”的名字,正是这个名字让他与大月氏结缘。此后,他逐渐走上了寻找大月氏之路。
对于上世纪90年代初的王建新来说,提利亚特佩遗址既是震撼也是遗憾,“让我感到悲哀的是,当日本学者询问中国境内月氏的考古学文化遗存在哪里时,我们竟然无言以对。要知道,历史文献确切无误地告诉我们,中国才是大月氏的故乡。”
“肉”“月”之争
1978年提利亚特佩遗址的发现,在国际社会引起了一阵“大月氏热”。不论是之前的大月氏还是后来的贵霜帝国,它们所在的位置都处于丝绸之路最重要的一段,东西方文化交汇的十字路口。黄金冢的发现,点燃了全世界对中亚这片古老地区的研究热情。
但这股热潮并没有带来更多的实质性研究进展。正当关于大月氏的神秘面纱刚刚被掀开一角的时候,提利亚特佩黄金宝藏却陷入了一场灾难。
宝藏发现的同年,阿富汗发生政变,成立了亲苏联的政府。苏联为了扶持新政权,在1979年12月派出十万大军入侵阿富汗,镇压反对新政权的阿富汗游击队——塔利班。
虽然黄金宝藏当时已经发现了第七座墓葬并准备发掘,燃起的战火让考古队不得不终止工作,回填了提利亚特佩遗址。
据说,塔利班在阿富汗执政期间曾全力追查提利亚特佩遗址文物的下落,甚至把当时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馆长关起来严刑拷打,但是仍没有得到关于这批黄金宝藏的一点线索。许多年后人们才知道,这批文物当时被藏在阿富汗一家银行的地下金库里,一直到美国推翻了塔利班政权,这批珍贵文物才被转移到安全之处。
而上世纪90年代,包括王建新在内的一批中国考古人开始寻觅大月氏遗迹时,他们能够参考的也只是文献典籍中的只言片语。甚至就连大月氏的读音,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王建新告诉记者,月氏人是公元前2世纪以前居住在中国西北部、后迁徙到中亚地区的游牧部族。小部分未迁徙的月氏残众与祁连山间羌族混合,号称小月氏,而西迁之月氏大部就被称为大月氏。
“月氏”两个字该怎么读?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我国中、小学历史课本多将其注音为ròu zhī(肉支),但这个注音正确与否争论很大。即便是现在,说起“大月氏”,很多人还是要为该读作“大肉支”还是按照字面读“大越支”争论一番。“大”字没有争议,“氏”是古音读作支,也没有争议,焦点就在“月”字该读“肉(ròu)”还是读“越(yuè)”。
“月氏”两个字作为族名或国名,在中国史书中首次明确出现在《史记·匈奴列传》中,文中称:“东胡强而月氏盛”。
这句话的背景是,秦始皇时代,匈奴夹在东边的东胡和西边的月氏之间,处境窘迫。当时,在我国北方草原分布着许多游牧民族,其势力格局是,月氏势力比较强大,乌孙、康居、匈奴等都曾受其统治。
近代学者张西曼1947年出版的《西域史族新考》中考证:宋朝释适之的《金壶字考》一卷曾记录,“月氏……月音肉,支如字。亦作氏。” 因为在中国的古代文字里,“月”和“肉”的写法十分类似,据此,张西曼认为大月氏是大肉氏的误写,是塔吉克民族的发音,应读ròu zhī(肉支)。这种读音沿用了很多年。
而在更早的先秦古籍中,《逸周书·王会篇》里有一句:“正北…… 禺氏”;《穆天子传》卷一提到:“己亥至于焉居禺知之平”;《管子轻重乙篇》中亦提到:“玉出于禺氏之旁山”。
清代学者何秋涛和清末民初国学大师王国维考证,“禺氏”、“禺知”就是月氏,因为月和禺音相近,所以月氏应读yuè zhī(月支)。
按照这种观点,如果史料中的“禺氏”就是今日的月氏,那么月氏在中国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代。
王建新说,时至今日,“月”的读音也不能说有定论,但是近年来大家更多的是使用yuè zhī(月支)的发音,尤其是在国际考古学界,yuè zhī(月支)使用得更多。
北大考古学家林梅村近年亦有新的发现,在西汉时代的两片木简上有“大月氏王使”等文字,这两片木简上的“月”和今天日月的“月”从写法上并没有区别,也就是说月氏并非“肉氏”的误写,yuèzhī(月支)的发音应该是在汉代就确定下来的。
月氏人活跃在中国历史上的具体时间,目前还没有一致答案,但可以推断的事实是,月氏曾经是西域最强大的部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中国西部的霸主。
然而,对于这样一个强大部族在中国确切的活动地点,也存在极大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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