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普洱头人们的抉择：要不要去参加新中国的开国大典？

1950年10月，参加国庆节西南区各民族代表团和文工团及政务院招待委员会合影。

赴京代表麻哈喃老人（傣族）穿起毛主席送的毛呢大衣。白马辛荣 摄

这是在祖国西南边疆，一个与缅甸老挝越南三国相交的地方——明清时代的普洱府、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普洱专区、现在的普洱市。这里有着众多的坝子、梁子、寨子和世居的少数民族同胞。

一座青质勒石——“民族团结誓词碑”，方方正正竖在面前。一位87岁的哈尼族老人，凝望着石碑上一组熟悉的姓名，首先点出一个名字自我介绍“我叫方有富”。然后，指着拉勐等一个个名字，指着碑亭两侧剽牛、喝咒水的雕塑，说起沧桑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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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调虎离山”

“让一个人来押在我的寨子。要是我回不来，按佤族的规矩，就得把这个人杀了。”让方老念念不忘的碑上那些人儿事儿，发生在解放初那会儿。

1950年中央决定，从各地兄弟民族中选派代表，到北京参加首次国庆盛典。大喜事啊！然而，普洱区少数民族代表存在种种顾虑。由于刚解放，受到境内外反动势力蛊惑影响，有的竟以为这是共产党设的圈套，怕是到了北京会被杀头，便提出样样借口推辞此行。邦箐头人就很典型。

邦箐是佤部落大寨。头人拉勐，曾用弩箭射死前来犯寨的反动少校军官，又带人打退域外土司两次进犯，可谓威震一方，是一位很有代表性的民族头人代表。县工委来人几番动员，他几番回挡，继而提出：“让一个人来押在我的寨子。要是我回不来，按佤族的规矩，就得把这个人杀了。”条件特别苛刻，是吓唬，同时也符合野卡佤砍头祭谷的鄙俗。

主动接过难担子挑起来的，是竹塘区区长龚国清。龚国清用自己的钱买了棉布、盐巴、大米、猪肉、酒，到了拉勐家。拉勐马上把话往远扯：“要我参加什么国情观礼？”龚国清接住话往近拉：“不是国情，是国庆，就是说新中国成立一周年了。”拉勐明知故问：“什么是一周年?”龚国清耐下心来：“一周年，就是一岁了。”拉勐道：“哦，我明白了，就像你们汉人要给满一岁的娃娃过生日, 共产党、毛主席也要给一岁的国家过生日。”龚国清笑着把玩话转到正题：“你说得对，要给国家过生日。拉勐大哥，毛主席、共产党请你们有名望的人到北京，是很有面子的事，不光去喝酒，是让你们看看国家有多大，回来带着百姓把佤山的事办得更好。”话到此处，拉勐一脸苦相：“好兄弟，你得替我想想啊，外边来人说，共产党玩的什么调老虎离开的阴谋，把虎调开了，来占寨子。”龚国清冲着他这个心病，循着话头说：“不叫调老虎离开，叫调虎离山。”“是啊，要是我一走，把我的寨子占了，不就像鸟飞走了把它歇脚的树给砍了一样，我到哪里落脚？”趁这火候，龚国清摆出一堆清白事实，说：“大哥，共产党光明磊落，不干龌龊事。别信跑到境外的残匪造谣啊！”

“一定要我到北京，得有人到我家，押在这里。”拉勐再次抛出大难题。龚国清有充分思想准备，说：“你非要这样，我把儿子兆东送来，让他见见你大爹。”“那好，别怪我做哥的不讲情面，就把小侄送来吧。”拉勐坚持着。“我答应你。”龚国清态度更坚决，果真把年仅15岁的儿子龚兆东，送到拉勐家做人质。拉勐没想到区长真押人来，更没想到区长押的人竟是亲儿子。他动心了。共产党干部敢作敢当、假私济公、讲信守义，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推辞呢？他放下话：到北京，去！那天，龚国清分明知道这是一件痛心的事。儿子押在寨子里，少不了受到欺负，要是逃了，半路就会被砍头。儿子还小啊！但不这样做，拉勐不动身。国家考虑的事，重！民族团结的事，大！龚国清心中掂得很清。龚国清离寨时，儿子拉着父亲的手哭了。他对儿子说：“你听话，什么事没有的，千万别到寨子外面去，拉勐大爹会好好回来的，到时我来接你，让你骑马回去。”路上，龚国清抑着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下来。

拉勐最终参加了国庆观礼团。在普洱43名土司、头人和代表组成的观礼团中，大有人出于心、发乎情，表现非常积极。傈僳头人李保，66岁了，经世不易使他颇知冷暖炎凉。他愉快答应：“毛主席都下帖子了，就是出山的路断了，我也要长翅膀飞出去。”傣族头人召存信，是车里宣慰使司议事庭庭长，他感慨地说：“过去，版纳大象贡献朝廷，皇帝没有召见过我们头人；现在刚解放，人民政府就把边疆各民族想到了，不论上北京的路多遥远，我都会唱着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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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观礼，心灵洗礼

“好，这个习惯得改，人头砍了就长不出来了。”

10月1日，举国同庆。穿着民族盛装的普洱头人代表们，被安排上了天安门东侧观礼台。拉勐俯仰间，顿感人格备受尊重，心想：共产党真把少数民族放眼里、抬肩上、举头上啊！

上午10点，党和国家领导人登上天安门。毛主席站在城楼中央向人们招手致意。人们海啸般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天安门广场上，陆海空三军阵容雄伟，工人农民学生一队接着一队，文艺大军载歌载舞，欢呼此起彼伏……全国人民空前大团结的场面，让各族代表热泪盈眶。这才叫伟大与崇高，这才叫磅礴和力量，这才叫平等和友好……拉勐跟一班头人的眼神、表情，有意无意传播着、交流着，用不同族语喊出了心声。

10月3日晚上，怀仁堂内张灯结彩，代表们争相捧出本民族珍贵的礼物。拉勐敬献了三代祖传的梭镖。毛主席握住拉勐的手，关切地问：“听说你们佤族有砍人头祭谷的习惯，可不可以不用人头，改用猴头代替，猴子很像人嘛。”拉勐回答：“毛主席，猴子会爬树抓不到。不过要是砍人头祭谷不好，用猴头不行，用虎头倒可以，但老虎不好捉哩。”毛主席说：“这事还是由你们民族自己商量着办吧。”“是，我回去和大家商量，把砍人头的习惯改掉。”毛主席高兴地说：“好，这个习惯得改，人头砍了就长不出来了。”拉勐感到非常光荣，刚走下台，一些代表就围了过来。

普洱代表在京期间4次见到毛主席，毛主席和中央领导与大家欢聚畅谈。毛主席给每位代表送了呢料衣服、衬衣、皮鞋、袜子、毛巾、牙刷、口杯等物品，党中央给予代表无微不至的关怀。

夜里，拉勐睡不着了。出佤山以来，一天比一天好，一处比一处好，一地比一地亲，他的心热了。坐起身，把毛主席送的毛呢衣服反复摸，想着毛主席和他握手、谈话、关心佤族习俗的情景，之后燃着了老草烟。过去穿土布粗布，谁想到还能穿上毛呢呀。佤山人过去的日子啊，别说毛呢,就是便宜土布都难穿上，小娃光着屁股，女人没有上衣，大姑娘都露着奶子，下身只有一块遮羞布，男人就只有一条兜裆布了。唉，都是爹妈生的人，怎会是这样呢？他想要是自己会讲汉话，我一定要问问毛主席，可惜汉话不会说，毛主席肯定也听不懂他的佤腔。拉勐还在兴头上，窗外喜鹊喳喳叫，一道光亮涌进来。呵！太阳升，东方红……

中央安排观礼团接着赴天津、南京、上海参观，尔后从重庆顺路返回。边疆大山里的头人们果然没被抓、没被杀，带着毛主席、中央人民政府的亲切关怀和温暖回来了。拉勐逢人就讲：“共产党不开玩笑的，说到做到。这样的党有几个我都信、都跟。”有人纠正：“拉勐，这样的党就一个，那就是中国共产党。”“好，中国共产党！我拉勐跟定了。”

在外四个月，少数民族头人们融在一处，彼此友好，不再防范，亲如一家。拉勐却突然拍打脑袋：“嘎！我想起好兄弟龚区长来了，他儿子还在我家。都怪我那时觉悟不高，才提出带人到我家做人质的要求。”国庆观礼，出去一看，对于拉勐这班少数民族头人来说，不啻是一次心灵洗礼——山寨小了，国家大了；自我小了，胸怀大了。祖国解放初，百业待兴时，毛主席、党中央把民族团结作为国家大事特事，悉数将边疆民族代表请到首都，厚礼相待，真情相融，善言相商，真是高瞻远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