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家宗白华在《美学漫步》中指出:“芙蓉出水”和”错采镂金”代表了中国美学史上两种不同的美感或美的理想。这两种美感或美的理想,表现在诗歌、绘画、工艺美术等各个方面。错采镂金属于人工雕琢的美;芙蓉出水属于天生丽质的美。楚国的图案、楚辞、汉赋、六朝骈文、颜延之诗、明清的瓷器,一直存在到今天的刺绣和京剧的舞台服装,这是一种 “镂金错采、雕缋满眼”的美。汉代的铜器陶器,王羲之的书法,顾恺之的画,陶潜的诗,宋代的白瓷,这是 “初发芙蓉,自然可爱”的美。以此类推,传统的百宝嵌作品属于镂金错采之美。
百宝嵌是明清时期木器和大漆制品上的一种高档装饰工艺。它以珊瑚、玉石、水晶、玛瑙、象牙、犀角、螺钿、珍珠、珍贵木材和金银等材料嵌入木器和漆器上,形成花卉翎毛、人物山水等装饰图案,用不同质感和色彩的材料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令器物焕发华丽的风采,创造更多的视觉感受和心理愉悦。同时珠玉宝石之荟萃也彰显使用者的雍容华贵的生活品质。
细致地说,百宝嵌材料和工艺为三类:珠玉宝石类材料,以砣具和金刚砂切磨;竹木牙角类材料,以刀具雕刻;金银类材料,需铸造、錾刻。
在制作上,除构图和工艺外,百宝嵌的材料调配、色彩协调对比也是考验制造者的审美的关键。
晚明嘉靖年人周柱,因擅长百宝嵌,成为一代名家,其作品称为“周制”,所以周制在明清时期也成为百宝嵌的代名词。
晚明领袖文坛20年的王世贞(1526年~1590年)在《觚不觚录》中说:
今吾吴中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朱碧山之治银,赵良璧之治锡,马勋治扇,周治治商(镶)嵌,及歙吕爱山治金,王小溪治玛瑙,皆比常价再倍。而其人至有与缙绅坐者。近闻此好流入宫掖,其势尚未已也。
晚明由于良匠高手技艺在社会上备受推崇,像文坛盟主王世贞对他们也垂青有加,其文中表露了这样的几个要素;一是吴中地区,周治之镶嵌工艺与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角齐名,而且“皆比常价再倍”,是正常价的两倍。更重要的是,这些匠人社会地位很高,有的可以与缙绅士大夫在一起同起同坐。他们的上佳作品 “流入宫掖”,被进贡到朝廷。
史称《觚不觚录》“自序谓伤觚之不复旧觚,盖感一代风气之升降也。虽多纪世故,颇涉琐屑,而朝野轶闻,往往可资考据。”“盖世贞弱冠入仕,晚成是书,阅历既深,见闻皆确,非他人之稗贩耳食者可比,故所叙录,有足备史家甄择者焉。”可见王世贞之论可信度较大。
明末清初的张岱(1597—1679)《陶庵梦忆》云:
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
但其良工苦心,亦技艺之能事。至其厚薄深浅,浓淡疏密,适与后世赏鉴家之心力、目力针芥相投,是岂工匠之所能办乎?
盖技也而进乎道矣。
明清之交的张岱是一个纵欲玩世、豪奢享乐的纨绔子弟,但又是一时之文杰,他也看重“周柱之治嵌镶”,而且自问自答,这难道是工匠能做到的吗?当技艺达到巅峰后,就触及规律之“道”。
从文坛盟主王世贞“其人至有与缙绅坐者”,到大世家子、大名士张岱的“盖技也而进乎道矣。” 可以看出,当时社会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旧的社会阶层观念,也可以感到,当时的文人对于能工巧匠的敬重之情。其目光、境界可能要超越今天的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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