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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炼:视觉文化与凝视理论的实践

2017-01-18 14:20:47 

  凝视是一个古老的概念,当代视觉文化理论中的凝视,则源自法国现代心理学家拉康。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女性主义理论家们阐发了这个概念,并对拉康的男性中心主义表示了异议,使得凝视理论随后得以深化。本文在视觉文化的语境中讨论凝视问题,偏重这一概念在艺术阐释中的实践意义。

  一     凝视理论的身份政治

  西方主要语言中的凝视(gaze)一词,本义很简单,就是“看”,但本义的扩展,却指视觉交流,即双向的“看”,或曰看者亦被看。此种视觉交流,使这个术语被作为文化概念而引入当代批评理论,于是,学者们对凝视一词的内涵便进行了语义学的专门界定,指出这是一种专注的、长时间的、审视的“看”。这种“看”的特征,在于对看者与被看者之个人身份及二者关系的探究,并引伸为个体存在及其社会关系的哲学、宗教和伦理问题。这样,凝视的概念因具有性、性别、种族、主体与客体,以及欲望、权力、操控等政治内涵,而成为以身份问题为要义的文化概念。

  凝视概念的这些内涵,可以追溯到拉康心理学的前期理论“镜像阶段”(mirror stage),指婴儿在6-18个月大时通过观看镜中映像而对自身存在和人际环境的认识,并由此而逐渐产生自我意识和人际关系的意识。通过镜中映像,婴儿不仅意识到自己眼中的自己,还进一步意识到他者眼中的自己,同时,也意识到母亲与父亲在形象和生理上的区别及其互补关系,意识到自身的不完整,并由此而产生完善自身的欲求[1]。

  从镜像理论出发,在拉康的后期理论中,凝视的概念有了进一步发展和深化。按照拉康的说法,婴儿的身份意识,产生于对主客体之相互依赖关系的认识,后来的学者们则将其发展为个人身份与他者概念,指出个人身份的确立,离不开他者语境,认为身份既来自个人,也来自与他者的关系,而且,自身与他者的角色也可以相互转换。美国女性主义学者苏珊·弗莱曼认为,身份的确立不仅在于与他者的区别,而且还在于与他者在性、性别、种族等方面的群体认同。所谓“我们”与“他们”的关系,是一种二元关系,自身身份既通过个体区别来确立,又通过群体认同来确立[2]。

  当代视觉文化研究对拉康理论中的身份政治进行引伸和发挥,起于七十年代中期女性主义对电影的研究,尤其是那时的一篇开山之作,《视觉愉悦与叙事电影》[3],作者为英国女性主义学者劳拉·玛尔维。在这篇文章中,玛尔维首次指出,电影院里的男性观众,在欣赏银幕上的女性形象时,满足了偷窥的色情心理,他们将电影里的女性,作为自己之恋物癖的物化对象,剥夺了女性形象作为人的特征,而使之成为性商品。但是,当电影里的女性人物回眸而视时,两目相对,男性观众之偷窥的色情心理仿佛被识破,这迫使他们暗地里羞愧难当,从而不得不承认女性之凝视对男性之凝视的挑战。这一挑战的政治意义,是女性意识的觉醒,是女性对男性权力的质疑,也是女性的反击。

  所以,凝视中的身份政治也涉及视角与权力问题。观众看电影,表面上是自己直接凝视银幕上的人物,但实际上却是不自觉地用电影摄影机的镜头进行凝视。这当中存在着权力操控的政治关系,也就是说,导演以独裁的权力而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摄影师,摄影师又通过摄影机来实现导演的意志。结果,观众在电影院里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自己眼里的人物景物和故事,而是摄影机、摄影师和导演眼里的世界。在此,观众很难有自己的见解,而是不自觉地被迫接受了他人的见解。在这个意义上,电影不仅是娱乐,同时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具有政治宣传和社会控制的功能。

  对女性主义艺术史学家们来说,艺术中的凝视也是一个身份政治的问题。美国学者惠特尼·恰维克在《女性、艺术、社会》一书中指出,男性艺术家通过凝视来使女性转化为物,使之失去人的身份,例如绘画中女性模特的物化。她说,马奈、高更、雷诺阿、马蒂斯、毕加索以及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们,常用色情的眼光凝视女性,并由此而在绘画作品中对女性身体进行攻击[4]。换言之,在这些画家眼中,女性仅仅是一种物体形式,不具备人的身份。这类论述里的身体概念,来自身份的概念,揭示了凝视的表面之下所隐藏的身份政治。

  二     马奈绘画中的凝视问题

  西方当代学者谈及绘画中的凝视问题,有不少都以法国印象主义画家马奈的作品为例,因为马奈对画中人物之凝视的着意描绘,以及他着意为观画者留下的凝视机会,涉及了今日批评理论中有关视觉交流和身份政治等诸多议题。九十年代在美国有一个美术史研讨会,就以马奈的绘画《酒吧女郎》为议题,探讨这件作品中的凝视和被凝视问题,会后出版了论文集《马奈酒吧的十二个视点》。

  如前所述,惠特尼·恰维克指出,男性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中描绘女性,相当程度上是“对女性发起色情的进攻。”她列出了从印象派到现代主义的一串名家,马奈首当其冲。马奈涉及凝视概念的作品较多,为求抛砖引玉,我在此讨论三者:《草地上的午餐》(1863)、《奥林匹亚》(1865)、《酒吧女郎》(1882),我的观点与恰维克的观点并不一定相同。

  一八六三年马奈送展《草地上的午餐》一事,成为巴黎年度沙龙画展的丑闻,画家也因此而备受压力。当时的主要问题是,马奈作品中的裸体女主人公,既非古代神话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也非历史或圣经题材里的圣女,而是现世生活中一个活生生的真人,这违背了所谓有教养的上流社会的道德原则。更让马奈的同代人不能容忍的是,这位不自重的裸女不仅与着衣男子外出野餐,而且竟然不知廉耻地回头与看画者对视,其眼神轻佻而又怠慢,在暗暗的引诱中流露出挑衅。

  幸运的是,历史最终站在了马奈一边。后人认为,画中裸女的挑衅,实为画家对当时之社会道德和伦理规范的挑战,也是对法国沙龙艺术规范的挑战。差不多一个半世纪以后,我们从当代批评理论中有关凝视的角度看问题,可以进一步阐发这幅作品的更为丰富的意义。在我看来,这意义首先是颠覆性的,因为马奈在作品中质疑并挑战了那时候男性对女性的“物化”,挑战了上流社会对下流社会的“物化”。这一物化,就如当代文化研究所言,指男性观画者通过变相的偷窥来凝视异性,从而将画中女性看成是供色情消费的商品而不是人。当年向马奈发难的那些愤怒的男性观画者,面对画中裸女的挑衅眼光,不能容忍自己的性别优势和社会地位的优势受到质疑和挑战,不能容忍自己的道德价值观受到质疑和挑战。画中裸女轻佻地回眸一视,实际上是用女性的凝视眼光,来脱光了男性观画者的体面衣着,让其赤裸裸地暴露在画前,被女性的凝视所物化。换言之,马奈颠覆了画外人和画中人之性别和社会地位的主从关系,挑战了社会的基本结构和秩序,使男性统治者的社会身份受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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