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说来,绘画是不可言说的,它不是语言,也不是符号。于是我这篇对绘画进行追究的提纲只能是个人化的。提纲,就为了引出讨论和进一步追究,许多结论也是暂时性的,其局限性不言而喻,更何况这篇提纲是一篇粗略的急就章。在大多数问题上我根本没有答案,答案需要大家一起在运动状态中去寻找,去逼近。
我们讨论绘画问题,不可避免只能是以人的视角和感知为前提,于是我们讨论的其实是绘画对于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它能为我们带来什么?近年来,科技和现实快速变化,作为人的我们也与过去的人有些不同,甚至20年前的人和现在的人已经在许多方面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差别。一切关于绘画的结论都是经验性的,都是以人在不同时刻的经验塑造出来的。虽然我们这些讨论绘画的人本身具有显然的不确定性,但目前而言最可靠的讨论方式仍是认识论的方式,即追问绘画是什么?
绘画是什么?如果这个问题能够回答,就说明绘画有确实的本质,而且有可以确定的本体,我们在评论绘画时可以依据稳定的、共性的标准。从经验来看,绘画在感受方面并没有本体,若有也只能存在于我们关于绘画的理念中。同理,它也没有确定的本质,但我们如果要谈论它,受制于语言的局限性,必须用到类似本质或本体这样的说法。于是下一个问题就是:绘画的本质在什么层面上可以被讨论?从最切实的方面来看,它的“本质”只能在它的样子上去把握,即它的所有视觉性这一面,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它的物理性、媒介性和光学效果。但是这个方面其实是在不断消耗“绘画”的,绘画总有变成一个物质性概念的危险,那样的话,绘画就可以变成纯粹科学问题来讨论了,绘画显然更为复杂,因此这个角度不能成为讨论绘画的主要方面。欲跳脱出物质性,只能靠向意识的方面,以及观念的方面。绘画理论、方法论的所有可能性都基于这样一个基本前提:我们把创作者的意识和观念放在绘画实践、言说的中心位置,把绘画的物质性看作受意识和观念节制的因素。这样我们就有共时性的模糊共识,在同一个时代背景中,我们讨论绘画、讨论绘画性其实是讨论我们和绘画是如何在精神领域相互作用的。这是我们思考绘画的基准线,尽管它是模糊的。这种模糊的共识这是不是知识?它可以被知识化吗?或彻底理论化吗?若不是知识,那么就不能用学科化和科学化的方式来分析和讨论绘画的结构问题。我觉得它显然不全是知识,而且至少一半的部分不是知识,所以我们讨论绘画的人必须是富有经验的画家,我们不必按照类似的手法和观点去画画,但我们必须都认真的画了很多画,这才是讨论绘画的第一个基本门槛,所有从知识、历史或其他理论和文本出发去讨论绘画的话语,其实都不是在讨论绘画,而且对绘画这件事情基本上没有多大推进的价值,画家们可以置之不理。
绘画意识更多来自某些集体无意识与专业工作经验的结合部分,因此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历史记忆)就构成了绘画意识的一个重要线索,有效地讨论绘画,必须动用绘画史和绘画在人类生活中被接受的历史来讨论。绘画的每一个笔触都凝聚了沉重的历史信息,不管你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都是如此。绘画史是重要的,它在一个长时段的历史空间里构建了人类最基本、本能、内在的视觉判断体系。到目前为止,人类的绘画实践还是在身体性范围内,绘画一直是所有视觉艺术中距离作者感官最近的一种,绘画史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人的平面感性百科手册,它构成了目前为止绘画评论最坚实的类标准系统,不过这种状况正在被科技和社会文化的变迁所稀释、改造。今天它处于评价标准越来越混乱的后历史状态,为绘画的再出发提供了动力。于是我们讨论绘画是什么和怎么去画画这样的问题,就不能太依赖绘画史(虽然还是要重视它),特别是知识化的绘画史,我们只能追究谁认为绘画是什么、谁在什么语境下如何画画、谁的哪些画对于哪种语境有哪些价值。
绘画作为一个可以被感知和谈论的范畴,它至今没有被彻底结构化,它存在松动的开口,也有规定性的边界,但这个边界是不可以描述的,因为我们不能以任何一种知识性语言来给出确定的描述,绘画不再是平面的,但主要的仍是平面的,绘画不再是必须由手工来完成的,但主要仍是手工来完成的(手的动作的复杂性与决定性显而易见),绘画不再只是视觉性的,但主要还是视觉性,绘画不再只是凝固性的,但主要还是凝固性的,所以当我们谈绘画,谈的是狭义的(经验里熟悉的)还是广义的(包括各种突破性和可能性的)?这是需要区分的。所以绘画是松动的、开放的,但仍有自身的界限,不能去直接给出界限。地平线是存在的,但它是不清晰的,你越是凑近盯着看它就越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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