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论王子蚺书法的时候,会让我想起汉人蔡邕《笔论》所论:“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古者书意何在?我认为在于“散”,这“散”固然不无告诫书者临池需要消散功利牵累之意,但恐怕更多强调的是作为书者应散发的“怀抱”——“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立,形势出矣”(蔡邕《九势》)通过书写而获得个体内心与天地万物相照映抒发,“朴散以为器”,所谓精神之贵,其高度以书者的自我超越状态为标识。我们往往于书法史中得窥古贤的精神史,史载蔡邕淹通经史之外,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同时也是汉末重要的礼学大家:“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建议夺孝和以后四帝之庙号,举三代兴革之典礼于国危如线之日”,蔡邕于熹平四年曾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一如我们现在所读到汉代的碑、赞、诔、铭、盟、碣、鼎……成为书法精神世界的众多门户,可见上古书法与礼乐祀祭系统始终保持着互为表里的关系,郑玄对上古精英有描述:“以神士者,男巫之俊,有学问才知者,艺谓:礼、乐、射、御、书、数。”,书肇六艺,幽远奧博,让人玄想不已。然“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后世书法的功能在历史演变中日渐衍为实用,但书法作为体现古人“究天人之际”的理想旨趣,其动力依然潮动不息,明人傅山有云:“ 一行有一行之天 , 一字有一字之天。神至而笔至,天也, 笔不至而神至,天也,至与不至莫非天也。”强调书的精神动力源于“天”,而至清人刘熙载再发创论:“书当造乎自然,蔡中郎但谓'书肇于自然',此立天定人,尚未及乎由人复天也。”似乎又强调书法的终极目返回于人本。于此可见汉以降诸家对书法不断追寻天人之思的哲学阐述,如同庄子所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我们完全可在历史的向度中感受书法鲜活的哲学性反思维度,限于篇幅笔者并不打算在此展开深论,但从而可见书法在古典文明的品位价值。
煙|斗方 90×97cm 2016年
趣|斗方 69×69cm 2016年
静中观|行书小品 80×30cm 2014年
笔者在此提到书法史上的“天人之思”并非出于个人趣味的一点探讨,近十年由于信息的发达,我们的书法视野大为拓展。我们有更多的机会能接触到前人的书迹,那么,问题也来了,面对汪洋浩荡的书法世界,现代人应当如何理解书法艺术?以什么样的路途进入书法系统?又以什么样的思维方式来学习书法?这都是当代有志于书法研习者无法忽视的问题。我认为从精神层面辨源寄识为高,这兴许是开启书法现代传承的核心要素之一,这是我读王子蚺书法的启示。
开心|隶书扇面 60×30cm 2016年
煙(三)|斗方 69×69cm 2016年
饮酒温经|楷书对联 138×23cm×2 2013年
子蚺作为广州美院美术史系的毕业生,再进入书法专业研习,有着常人难以察识的优势,由通识再进个人趣味。在意学识上的通彻修养这是前贤所强调的修学路径,子蚺品学淳厚,又務笃行,常以身行溯求书之源流,重视亲历体察字學之远脈,2007年子蚺有泰山访碑之行:“独自跋涉至泰山的溪谷,王子蚺看见躺在巨石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就是尊为“大字鼻祖”的《泰山经石峪》。8岁时开始临习的法帖上是巴掌大小的字,眼前的每字直径最大达50厘米。从容的行笔、淡泊的风神,和令人捉摸不定的结体,此刻在山水间化为了宏大、雄奇、静穆。‘山风习习,四周静默,泉水顺着崖壁冲刷着每一个字,反射着阳光,那一刻,我无比感动,浮想联翩。大自然抚摸着这些字,人类文明与天地时空相处千年后散发出来的气息神奇而又温柔。’王子蚺觉得,正是'天人合一'的具象呈现。”(卢川《在书写中安放与自然的情感》),纸上毕竟来得浅,眼中所见,身之所临,方决疑发覆, 会鉴深通,这次山野读碑可视王子蚺对书法的古典趣味进行了重新体味,当想像的超越世界与现实情景在游目骋怀中重叠呈现之时,虽玄妙奧義难以描画,其经历可视为自我精神上觉醒,这一时期王子蚺的作品《摩崖》,正是作者向山野书迹致敬之作,此作以擘窠榜书的形式而成,信笔而为,以拙取质,用笔凝重现墨光四射,气势最重,值得注意的是子蚺对线质趣味选择的把握,其在意于摩崖石质的天然浑成,摩崖石面因历沧桑而呈苍茫缓滞的书迹,线质更趋雄强朴茂,这种特定意味的特征开启了子蚺探索适合于自己书学路向,其从唐碑入手,后溯至两汉魏晋南北朝的摩崖碑刻,如东汉的《张迁碑》、《石门颂》、东晋的《爨宝子碑》、北齐的《泰山经石峪》、北魏的《石门铭》等,都是子蚺扎实自己书学基础趣味的领地,如傅山言:“楷书不知篆隶之变,任写到妙境,终是俗格”,他关注到摩崖书意实际比碑拓更具浑厚高古、天真自然的气质,如何以碑意涵浑帖书的灵妙,子蚺融贯综赅,尤其近些年,除了勤于追摹金石书法高峰期的清人邓石如、何绍基、伊秉绶、赵之谦的篆隶书迹,亦着意于宋人苏米,揣摩其笔法原意。融合碑贴,独出已意是王子蚺当下的书法探索所在,所以子蚺的书法探索并不以前人笔墨法度绳约技巧为能事,力求书法是个一种心灵状态,一种精神趋向、一种心境的自然流露,其佳处正是以无意为奇而能奇之,如《无上清凉》、《风吹麦浪》字体反虚就实,但不无取精内敛的态势;《听琴读云》、《漫山烟雨》则行笔缓滞,以笔中意态生成意境的塑造;而新作《栖》《烟》更是立象尽形,以意制胜。这些作品注重以形象语言来塑造审美意趣,藉以表达作者个性化的审美情感,这都源于书法“载物”传统,让我们想起怀素于书中感发“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张旭笔法悟于“孤蓬自振,惊沙坐飞”的传统,这都需要作者别有灵心直写性情,方可随意造妙,浑而无迹。子蚺是海南人,其人其书如同南天海山所赋的朴实而宽和,真率的性情也为他带来书法修养的品格,书法既是性情本质的表达,也是个人精神的寄托。
栖(二)|斗方 69×69cm 2015年
生活知味|楷书横幅 138×34cm 2016年
耕云钓月|楷书扇面 60×30cm 2015年
版权声明: 本站原创内容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出处“环球美术网www.caanets.com”;本站发布内容部分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