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成：对“提香与油画的本体语言”一文的疑惑

《梳妆的妇人》﹝Vanitas﹞，油彩画布，93x76cm，1515年

　　《艺术工作》刊物于2016年第4期发表了曹意强先生的题为“提香与油画的本体语言”的文章，吾以崇敬之心拜读后却产生了些许疑惑，觉得实在有必要与曹先生商榷。

　　第一，文中写道“提香是欧洲油画之父”，“而油画语言最重要的辞典是提香的作品。任何从事油画者都绕不开这部圣经。”“早在11世纪就有用油作绘画材料的记载，而以油画颜色制作架上绘画则来自15世纪的蛋彩画技法。”“有关扬·凡·艾克(Jan van Eyck，约1390——1441年)的最早记录——长久以来人们将油画之‘发明’归功于他——便是在1455～6年间写于那不勒斯国王的宫廷里，该国王拥有他的一幅三摺画。”我们确实无法肯定油画的发明者是扬·凡·艾克，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对油画的贡献，至少能称得上是欧洲油画的完善者，“油画之父”美誉当归扬·凡·艾克。纵观欧洲油画史，不难发现，油画的载体主要包括木板油画与布面油画。扬·凡·艾克为代表的是最早的古典画法，即在浅色底子上从暗部着手表现再画到亮部。以乔尔乔内和提香为代表的是直接作画的方法，即从亮部着手，再以柔和的中间色过渡到暗部，并开始直接使用画布作画。就此，我们可以认为提香是布面油画之父，倘若将晚于扬·凡·艾克近100年出生的油画创作方式的改良者定为“油画之父”实在是缺乏依据。

《照着镜子的维纳斯》﹝Venus with a Mirror﹞，油彩画布，124.5x105.5公分，1555年

　　第二，文中写道“中国油画普遍存在着造型较僵硬，色彩较单调的问题。曾经有个时期我们把这缺陷归咎于所谓‘苏派’的影响。”这句话在一定层面上概括出了上个世纪中叶中国油画的特征。这一时期，中国油画家还在探索着造型、构图、色彩等诸多油画问题。但是，反观中国油画近百年以来的历史，中国油画自民国时期，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等融合中西到建国后受徐直接影响的吴作人等;再到受苏联直接影响的靳尚谊等;再到改革开放后的乡土写实绘画;再到85新潮;再到玩世现实主义;艳俗艺术;照相写实主义等。单论民国以来的百年油画历史，中国油画风格各异，艺术源流不尽相同。是否能用普遍“造型较僵硬，色彩较单调”来形容中国油画存在的普遍性问题呢?在文章中，曹先生可能是要解释在上个世纪某段时间内，中国油画存在的问题是中国油画家对油画本体语言探索不到位。但是，文章中并未提到哪一时期，而是将矛头特指中国油画，这实则是抹杀了中国现当代油画艺术的成就。

　　第三，文中写道：“当俄国第一所美术学院建立时，……在短短的半个世纪内，就出现了列宾、苏里科夫等一大批俄罗斯油画家……而且在创造宏达历史场景和人物内心性格塑造上超越了欧洲油画。”众所周知，俄国第一所美术学院建立于1757年，由俄国著名教育家和艺术爱好者苏瓦洛夫(1727-1797)创建。叶卡琳娜女皇执政后，为把俄国历史上重大文化事件措施归功于己，于1764年重新宣布美术学院的成立，定名“皇家美术学院”，即彼得堡皇家美术学院。1844年出生的列宾于1864年1月考入皇家美术学院，先为旁听生，9月才成为该校的正式生。1863年正是巡回展览画派起始年代，而列宾是巡回展览画派第二代艺术家。

　　文中提到“半个世纪内，就出现了“列宾、苏里科夫等一大批俄罗斯油画家......”而列宾的入学已距离美术学院的建立已有百余年历史，文中半个世纪的计算不知从何而来?同时，苏里科夫的出生要晚于列宾4年，“半个世纪”的说法更是无据可证。而后又说道俄罗斯油画“超越了欧洲油画”，不知定论又是从何得出?或者是有何证据支撑?列宾的人物画在内心性格塑造上超越了伦勃朗，在历史场景塑造上超越了达威特，如此定论能否在学术界站得住脚?

　　第四，文中写道：“在西方绘画史上，米开朗基罗是素描的标志，提香则是色彩的化身。”提香对色彩的贡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认为米开朗基罗是素描的标志则具有疑议。法国著名艺术理论家罗歇.德皮勒在《绘画的基本原理》一书中以四个标准(构图、素描、色彩、表现力)进行打分，每项最高分为20分，素描的最高分为拉斐尔，获得了18分。色彩的最高分获得者则是威尼斯画派的乔尔乔内与提香同样也是18分。从艺术本身来看，米开朗基罗自视为雕塑家而轻视绘画;再者，拉斐尔的素描成为后来古典派和学院派的典范。所以，以米开朗基罗为素描的标志至少从美术史角度来看并非如此。

　　第五，文中写道：“当十八世纪再起此论辩风波时，拈出新古典主义者普桑与鲁本斯比较时……”关于以普桑和鲁本斯为代表的一次较知名的争论，发生在1671——1672年间的法国绘画学会当中。法国著名艺术理论家罗歇.德皮勒在1699年出版的《绘画的基本原理》一书对鲁本斯的赞赏(以65分的成绩与拉斐尔并列第一)则表明了17世纪这场争论的结果。18世纪的争论顶多是17世纪这次风波的延续，在下实不知在十八世纪还有一次以此二人为核心的争论?难道曹先生想要表达的是19世纪兴起的新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艺术家的争论?但是新古典主义艺术家的代表是大卫(又译达威特、达维特)、安格尔等人。他们与浪漫主义艺术家德拉克洛瓦等人争论的是素描与色彩的问题。1738年赫库拉尼姆、1748年庞贝古罗马遗迹的发现及其带动的考古热是新古典主义产生的重要前提条件之一。已于1665年去世的普桑怎又成了新古典主义者?普桑是法国17世纪古典艺术代表者，与新古典主义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