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健亲：关于漆画绘画性研究

　　称谓漆画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地说，用漆作的画都可称为漆画;狭义漆画指的是成为独立画种后的画种名称。我国用漆作画的历史长达数千年，只是始终未能像卷轴画那样独立成画种，其存在形态是传统漆器上的一种纹样装饰，是工艺美术的一种装饰品类;到上世纪30年代，以独立绘画形态出现的漆画开始萌生;至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漆画被命名为独立画种，才正式成为绘画学科门类中的一员，因此，确切地说应该称为中国现代漆画。

　　《现代汉语词典》对“工艺美术”与“绘画”的注释分别是：

　　“工艺美术”指工艺品的造型设计和装饰性美术。其中的“工艺”则指将原材料或半成品加工成产品的工作、方法、技术等。

　　“绘画”是造型艺术的一种，用色彩、线条把实在的或想象中的物体形象描绘在纸、布或其他底子上。从使用的工具和材料来分，有油画、水彩画、墨笔画、木炭画等。(可能是新画种的关系而没有提到漆画)

　　由此可见，把漆画作工艺美术或绘画的不同归属，是会引发不同的理解与解释的。关于漆画绘画性的研究当然也与此不无关系。

　　所谓绘画性，我以为包含有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操作层面，指使用绘画工具、材料过程中形成的绘画技法;另一是创作层面，指的是绘画创作中题材与主题、内容与形式、个性与风格等具体表达语言或特征。

　　中国漆画，由于用漆作画的历史特别长，使用的材料与积累的技法特别丰富，就此形成了有别于其他画种的鲜明特色。不可否认，中国现代漆画的萌生是绘画与传统漆工艺结合的产物，由于漆艺技法与材料的丰富与复杂，使得从事漆画创作时的大量精力与时间被掌握驾驭材料技法所耗用，创作层面的绘画性问题无形中被边缘化，一些比较深层的绘画理论问题更无暇顾及，这或许是时至今日还须回过来研讨中国漆画绘画性问题的症结所在。

　　关于中国漆画的定位，有一种观点是中国漆画具有工艺美术与绘画的双重性。作为这种观点的延伸，在操作层面上就会出现问题。1983年12月《装饰》杂志，乔十光先生在《漫谈漆画创作》一文里说：“概括起来讲，漆画宜于运用装饰手法，而不宜于写实手法，在色彩上适宜运用注重材料美的装饰色彩规律，不宜运用注重客观对象美的自然色彩规律。因而在设计时往往不是把一幅现成的绘画稿子去千方百计的复制成一幅漆画，而是要匠心独运的使设计适应漆画材料及制作的要求。有的时候，作者是带着漆画的框框，根据漆画的材料特点、技术条件去寻找适宜漆画表现的题材。这可叫做形式选择内容，也可以叫因材施艺吧。”这种把绘画创作等同于工艺美术设计的说法与主张，其另种观点叫“带着镣铐跳舞”，对于一般的绘画创作方法论而言，这种观点无异于用“拿大顶”方式来走路，与漆画创作中的绘画性之间当然也相距甚远。

　　回顾中国现代漆画80多年从萌生到壮大的发展轨迹，有一个从工艺美术到绘画领域的过渡阶段，1988年由中国美术家协会召开的“全国漆画艺术座谈会”可谓标志性事件，在会议纪要中有如下记述：

　　“……不少作品满足于单纯炫耀材料和方法的技艺效果，满足于画面上视觉美感的简单实现和个人情趣的粗略宣泄，而缺乏对社会生活，时代动向和人之精神世界的深刻把握。产生这种差强人意之倾向的症结所在，是我们漆画家队伍自身素质不尽完美。我们中的不少人对生活的体验、理解和积累，还没有达到足够的广度和深度;提炼素材以表达特定情感思想的能力，还不能做到得心应手;在构图、造型和用色的画面形式处理上不是普遍接受过踏实训练，创作时也不曾为此付出较多的心血;对漆画艺术的社会使命与时代同步的发展趋向，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作深入的思考和研究……”

　　这段文字清楚地记录了当年全国漆画创作的概述与不足，还可看出刚刚从工艺美术行业中脱胎出来的漆画创作队伍，要真正承担起成熟画种需要承担的社会责任还相当艰巨。问题是28年过去，上述“不足”与当年相比仍然或多或少地存在着，有些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究其原因，我们的漆画创作人才到目前为止仍在工艺美术学科内培养，应该是根源所在。1997年，乔十光先生带领中国漆画家到越南考察访问，有记录表明，在河内美术学院学漆画要先学好三年油画，该院的所有漆画教师都能既教漆画又教油画，也就是说，越南的漆画创作人才是在纯艺术的美术学科中培养的，在从事漆画学习前就已经把绘画创作所必须的造型和创作基本功学成了。因此，对于越南漆画而言，无须单独专门来研讨绘画性问题。当然也就不会出现“形式选择内容”、“带着镣铐跳舞”的问题了。

　　说白了，漆画的绘画性问题是个水到渠成的事，火候未到谈也白谈。关键在于如何把我们漆画创作人才培养的渠道理顺。多数想法是在专业美术院校中设立漆画专业，当然这是最直接而有效的举措，但据我所知是几乎无法实现的想法。其一，国家专业目录中没有漆画专业，变相设“方向”也难成现实;其二，需要绘画与漆艺两套师资队伍，教学成本太大;其三，多数考生对漆画知之甚少，又担心毕业后就业有问题，等等。看来此路难通，我以为有效而可行的办法是在现有漆艺专业的基础上向绘画类高年级学生开设选修课，在借力绘画专业基本功的前提下，普及漆画技法，既能使绘画类学生多学一门专业，又能规避漆画人才培养中兼顾绘画与工艺两难的尴尬局面。在当今普遍把开“选修课”看低一等情况下，有识之士将其作为特色课、品牌课来营造，大有可能开辟出另一番七彩天地，如果能按此方向坚持十几年，中国现代漆画肯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新面貌。到那时，“绘画性”自然也成为无需研讨的问题了。

　　(冯健亲，中国美术家协会漆画艺术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