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狐寓言的叙事聚焦
童话里的狐狸故事具有符号功能,其能指是狐狸捕猎,所指是关于狡猾的概念,狐狸是这一概念的化身。于是,狐狸故事的含义,便使童话得以寓教于乐。狐狸何以狡猾?童话故事说这是因为狐狸非常专注于自己的猎物。
可是,我在真实世界里亲眼所见的狐狸捕猎,却颠覆了这一狡猾的概念。
岁末深冬的午后,我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与友人同游城外的林海雪原。突然,雪白的天地间一条火红的弧线一闪而过,像是消失的晚霞。很快,那弧线再次闪现,我看清了,是一只火狐。那火狐放低身段,背脊下垂,缩着头,像贾科梅蒂雕塑中那只灰溜溜的狗,悄悄从一个雪堆走到另一个雪堆。顺着火狐前行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只肥硕的松鼠正无忧无虑地在雪地里刨埋果实,甚是欢欣。火狐匍匐向前到了最近的位置,就在松鼠警觉之时,一个箭步飞扑上去,前爪猛地摁住了惊恐的松鼠。
这捕猎的场面,有如电视节目里的动物世界,其惊心动魄就像飞豹扑向小鹿。更精彩的是亲眼目睹,而非电视屏幕的再现。然而就在这目睹的精彩瞬间,乾坤逆转 :火狐摁住了松鼠,可是积雪太厚,松鼠身下松软的积雪给了它足够的空间从狐狸爪下逃生。
松鼠抽身而逃,狐狸奋起狂追。但是聪明的松鼠绕着一颗树转圈,而狐狸的转弯半径大,松鼠乘机爬上树,逃过一劫。
莫非狐狸不知道积雪松软?蒙特利尔已落雪数日,气温一升一降,积雪表面稍有融化,随即结冰。如是,薄薄的雪面坚硬酥脆,而这硬皮之下的积雪却蓬松如棉。狐狸太专注于自己的猎物了,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视了雪面之下的逃生空间。
这捕猎失败的故事,涉及当代叙事学的**“叙事聚焦”(focalization)。法国当代文艺理论家热奈特划分了三种叙事聚焦。其一,“无聚焦”或“零聚焦”,指叙事者无处不在、无所不见、无所不知,因而无需聚焦,也能进行传统叙事学中第三人称的全能叙事。如上,我对狐狸和松鼠的观察,对其捕猎与逃生的叙述,便是此种叙事,并以阐释相伴随。
其二为“内聚焦”,叙事者是故事中的人物,故事通过其观察和体验来铺陈描述。狐狸只看见松鼠,忽略了积雪的松软,是因其内聚焦的叙事过滤,它太专注于捕捉猎物,没告诉自己雪面之下有逃生路。
其三为“外聚焦”,类似于舞台对话和导演指示。狐狸在扑向松鼠的一瞬间可能会得意地说“抓住你了”,但松鼠却洞悉了内聚焦的过滤之失,故而回答说“你不知道积雪是蓬松的”。这段对话,是捕猎故事的发展和转折,是对结局的推测。再者,我也可能会扮作导演,会让松鼠快逃,或提醒狐狸雪地松软。我之所言,也能改变这捕猎故事的进程,能决定故事的结局。无论是何种情况,故事的寓意皆由叙事聚焦来揭示。
2.加勒比海岛,叙事者出场
也就是说,叙事由叙事者做主,“讲什么”和“怎么讲”,得自于“看见了什么”和“是怎么看的”。于是,故事有何寓意价值,便依仗讲故事的人,以及不同的观察视角。
北美岁末,我筹划冬日避寒的去处。一家流行旅游网站列出了冬行的十大去处,其卖点是远离尘嚣,享受两三百年前的淳朴生活。但是,那些去处要么远在亚非,要么远在南美,我鞭长莫及,仅有名列第二的古巴小镇特立尼达Trinidad,我力所能及。
于是我与家人去了古巴,住在加勒比小岛瓦拉德罗。
事前的计划是,此行八日,在瓦拉德罗海滨度假村小住,五天下海,两天去哈瓦那逛街,一天去特立尼达观光。但人算不如天算,单程飞行各需半日,假期只剩七天,再遇一天下雨,仅得三次下海。
哈瓦那之行,虽仅两日,但却充实,于形而上和形而下,所获皆丰。
小镇特立尼达,建于殖民地时代,不在海滨胜地,游人稀少。瓦拉德罗度假村每周有一班旅游车前往,每班车至少得八人才能成行。我们报了名,但行前得知人数不足,旅行取消。特立尼达,这个两三百年前的避世之地,如今的世外桃源,终于擦肩而过。
3.洞穴壁画,叙事视界的融合
擦肩而过的特立尼达是此行古巴的一个空白,给我留下了一个重新聚焦的叙事时空。今日荷兰文艺理论家米柯·鲍尔对热奈特之“零聚焦”和“外聚焦”的划分有颠覆之意,认为二者作为叙事聚焦,与“内聚焦”相对应。既有此说,那么我作为古巴之行的当事者,便可往返于叙事框架的内外,穿梭于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之间,求取叙事视界的融合。这一融合,给了我机会去观察加勒比海盗的藏宝洞。
近几年流行的好莱坞商业大片《加勒比海盗》系列,或许勾起了人们对殖民地时期运金船的兴趣。那时候,西班牙皇家海军劫掠美洲土著的金银财宝,装船运返欧洲献给西班牙女王。航线途中,加勒比海上那一串海岛,却是海盗打劫运金船的基地。在《加勒比海盗》的最新一集中有一艘中国船,周润发饰演的船老大带去了一张航海图,此图是海盗们争夺的宝典秘籍。在那幅中文和洋文的双语图上,古巴的中文名是“绿岛”。
我们度假村所在的瓦拉德罗就是一座绿岛,岛上灌木丛生。水中密林掩映着许多洞穴,都是珊瑚礁被海水侵蚀后留下的天然石洞,小者可容一二人避雨,大者有如迷宫,大厅和曲廊相接,通道无数,洞内可容纳数百人。
旅游书上说,瓦拉德罗有两处著名的海盗藏宝洞,一处直呼“海盗洞”,另一处叫“安布罗修洞”。前者是16-18世纪海盗们的栖身处,他们甚至在洞里煮食,卖给过路的船只。放下旅游书去实地打探,却大失所望:这海盗洞已改建成迪斯科舞厅,每晚九点开始营业,狂舞至次晨两点。我想,当年海盗们在洞里群魔乱舞也不过如此。
打消了去“海盗洞”的念头,我们转向“安布罗修洞”,这里的迷人处不是海盗,而是洞内的史前壁画。
一路赶去,只见路边的珊瑚礁石被葱茏的灌木遮掩,洞口隐蔽,很不显眼,要不是有一小茅棚,我一定不会看见。茅棚里的售票员说,都四点过了,快下班了,你们是今天最后的游客。他拿着手电陪我们进洞。
黑暗的洞里,石壁顶上悬挂着无数蝙蝠,手电一照,便扑面飞来,就像好莱坞恐怖电影里的场景。地上坑坑洼洼,稍一不慎便会失足。洞内两眼一抹黑,不知脚下有无悬崖暗河,洞内行走全靠手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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