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新：茄鲞——论艺术创作活动的若干要素

　　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  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

　　凤姐的这道“茄鲞”，对刘姥姥散发着神奇的味道，充满魅力。无论是在豪门望族的大观园内，或是在市井小民的口中，“茄鲞”可谓无贵无贱，是颇得雅俗兼爱的佳肴。岂奈何刘姥姥只能摇头吐舌，阿弥陀佛!即便是深谙烹饪此道的专业人士，也未必能解悟参透这道“茄鲞”中“混搭”的内在精神。无论是在庄稼地里土生土长的刘姥姥，还是在大观园中吟诗雅集的青年才俊，总有说不尽的“局外人”和“旁观者”，乐此不疲的如宗教信徒般虔诚地憧憬着持守着，有些东西一定能超越个体生命的限度而不断延续，只因为它值得追求，而且应该揭示那其中无比丰盛而质朴的生命。

　　▲ FORTUNE CAT  水彩 100cm×66cm 2008年

　　艺术创作活动的本质是非常具体的，如同《红楼梦》中凤姐烹饪的这道“茄鲞”，她会遇到一系列的实际问题。诸如：各类食材选择与深加工制作的工艺问题;食材间制作搭配的程序问题;综合控制食材与各类媒介调料间的味觉、时限判断问题等等，她要不停地做出试验和选择。实践中的艺术创作活动本身正如这道“茄鲞”，经由这些看似最具体、最基础、最细微甚至是最原始的工作，艺术才能得以变现和得以落实，否则艺术只能存在于想象而非现实。那种纯粹思辨、抽象、意向、心理学或精神分析性的关于艺术创作理论的写作当然是必要的，但这类所谓纯粹学术性的理论论述，不是艺术理论或文艺批评的全部，不能成为引领或指导，更不能替代艺术创作活动本身。在当代艺术批评界，存在“艺术史的终结”的观点，那么“艺术史的终结”是否会使得艺术创作活动也随之终结了?这是一个问题，其实只要人类存在，艺术创作活动本身就不会消失，自然这种艺术活动本身就会不断地重复碰到，如同凤姐做“茄鲞”所涉及的问题，而所有的艺术史和关于艺术理论的写作，它的基础就是指对那些非常具体、非常技术性、非常原始，看起来并非很抽象的那些问题，所以我们关于艺术的一切认识都有一个原始的基点，这就是艺术与任何其他领域学科根本不同的——艺术创作活动本身，它自身所提出的一系列问题，是艺术创作者所要面对并努力厘清的，这是关涉实现作品的本质要素。

　　▲ 全部成为S  木刻、金箔、综合材料 130cm×98cm 2011年

　　凤姐为刘姥姥详述了“茄鲞”的制作过程，这其中起关联性的核心关键词是“选择、搭配、综合”，这是构成“茄鲞”最终味觉的本质要素。这些内涵于食材间的关联性要素，将本不相关的各类食材，经过特意的选择和巧妙的搭配，最后再历经特定的制作程序和必要的组合时限，综合地表现为某种特殊的味觉和独特的口感，甚至对人体内部机能也发挥着某种特殊的调解药效，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更是厨者绮丽的创造。艺术创作活动的本质要素亦如“茄鲞”。“茄鲞”首先选择了茄子，随后选择了鸡肉、香菌、新笋、蘑菇、豆腐、干果等等食材，“鲞”在汉语中泛指腌、腊食材等烹饪方法，如：鲞鱼、笋鲞，“鲞”是菜肴的实现手段，是具体办法，最后这道“茄鲞”所带来的舌尖上的味道，是经过各种特殊的选择和各类食材间特殊的搭配，加之时间的催化，最后经过某种温度的突变，呈现出“茄鲞”味觉的综合结果。在艺术创作活动中“选择”是主观的，是个人内在精神与心理需求的第一表现;“搭配”既是关联的某种方式，也是艺术创作过程中的手法、语言、表现方式，是修辞;所有结果的成因必然是某种特定的“综合”，这里的“综合”即是“呈现方式”，这是艺术创作者最完整的精神特质和最突出的风格体现。

　　▲ 月湖八景图1  水彩 60cm×80cm 2009年

　　▲ 月湖八景图2  水彩 60cm×80cm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