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格森著,杨文敏译
选自《思想和运动》,安徽人民出版社,2013年
艺术的目标是什么呢?除了向我们展示在自然和精神中的事物,还有在我们之外和我们之中的东西,它向我们展示这样一些事物,即它们并不能明确地刺激我们的感觉和意识。表达灵魂状态的诗人与小说家确实没有创造所有的剧作,如果我们直到某一个特别的点还没有观察到他们向我们说的其他的事物,那么他们就不能理解我们。随着他们与我们交谈,我们的情感起着很细微的变化,我们的思想也变得显著,虽然它们很长时间以来就已经呈现在我们自己身上,但是它们依然是不可见的。打个比方吧,就像照片还没有浸入显影液中一样,而胶片在显影液中是会显现出图像的,而诗人就是这个显影剂。但是艺术家的功能中没有哪一个部分能够表现得和模仿艺术一样清楚,我在这里想要说的是绘画艺术。伟大的画家都是这样的一些人,事物的某一个特别的意象就起源于这些人,这个意象成为了,或者将会成为所有人的意象。例如柯罗、特纳,事实上我们可以援引的不止他们两个,他们都在自然中发现了许多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方面。
人们会说他们没有看到事物,而是创造事物,他们把自己的产品和自己的想象交给了我们,并且我们之所以会接受他们的创造,是因为这些作品让我们高兴。可是难道我们只要通过这些画家所画出的图像而观看到自然,我们就会很高兴了吗?这在某种程度是上真的。但是,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为什么我们会说某些作品——大师们的作品——是真实的呢?伟大的艺术与纯粹的幻想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呢?仔细研究我们在特纳或者柯罗的作品前所体验到的东西,我们会发现,我们之所以接受并且欣赏它们,是因为我们已经感知到了某些它们想要向我们说明的东西。但是我们虽然感知到了,却并没有察觉到。对我们而言,这是一个闪耀的不断消逝的意象,它迷失在一大群同样闪耀同样消逝的意象中,这些意象在我们的日常经验中被遮蔽住,就像“正在融化的景色”,并且还会通过它们的相互的干涉,而组建一个平淡无色的意象,这是我们对于事物的一般的感觉。而画家则把它独立起来,他把这个意象很好地固定在画布上,从此以后,我们不可能阻止自己在现实中察觉到画家本人所看到的东西。
因此,艺术足以向我们说明感知机能的延伸是可能的。但是这种延伸是怎样实现的呢?要注意,艺术家总被误认为是一个“空想家”。人们可以这样理解这句话,即艺术家没有我们那么关心生活的积极肯定和物质性的一面。用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就是艺术家是“心不在焉的人”。但是,为什么比我们更脱离现实的他竟然能够看到更多的事物呢?人们不理解这点,其实如果我们通常对于外部对象和我们自身的意象,只是我们对于现实的依恋的话,那么我们生存和做事的需要就会让我们变小,而且还会清空已有的意象。事实上,人们可以轻易证明:我们越是担心生存的问题,我们就越少地倾向于沉思,并且行为的必要性有助于限制视界的范围。
我不可能证明这个点,即如果我们承认分开的感知只是被切割开了,通过实际生活的需要,在一个更大的整体中被切开了,那么我认为许多的心理学和心理——生理学的问题将会被一个新的光照亮。在心理学和其他方面,我们喜欢从部分走向整体,并且我们惯用的解释体系坚持要用简单的元素理想地重建我们的心理生活,然而,还坚持要假设这些元素之间的搭配确实产生了我们的心理生活。如果事物是这样发生的,那么我们的感知实际上就不能延伸;感知将会由某些特定的物质的聚合组成,这些物质在数量上是有限的,而我们在那里永远不会发现其他的事物,除了一开始就被放置在其中的事物。但是,当人们真的接受事物时,当人们没有用隐藏的想法去无意识地解释精神时,那么事实就意味着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解释了。事实向我们指出了,在正常的心理生活中,精神的一个持久的、为了限制自己的界限、为了离开一个物质的利益而做的努力。在研究之前,应该要先生存;并且生活要求我们戴上护眼,要求我们不要往右边、左边或者后边看,而是笔直地看着我们前进的方向。我们的认知离自我组成还远得很,这是通过简单元素的渐渐地联合而组成的,这个认知是一个急剧的分解的结果:在我们的潜在知识的无边的领域中,为了让它们成为实际的知识,我们已经采摘了所有影响到我们对于事物的行动的东西了;而我们忽略了剩下的事物。
大脑看起来似乎就是为了这个挑选工作而组建的。人们轻易地就展示了记忆的活动。我们的过去,以及我们将要在下次会议中看到的事物,必然地、自动地被保存了起来,它们完全保存了下来。但是我们实际的利益是要排除它,或者至少只接受那些可以多多少少有效地说明和完善目前的情况的部分。大脑就是用来完成这个选择的:它使有用的回忆现实化,它保持着意识底部那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人们也是这样描述感知的。有了行动的辅助,感知在现实的整体中隔离了那些吸引我们的事物;它向我们指出了比较少的事物,即便我们本来可以理解的部分它也没有展示给我们。感知事先把事物分类,又给它们贴上标签。我们几乎是直接面向了客体,我们只需要知道它属于哪个种类就可以了。但是随着研究越来越深入地进行下去,突然因为一个巧合的意外而涌现出了一些人,他们的感觉和意识并不那么紧贴着生活,也就自然而然忘记了把他们的感知机能粘贴在行为机能上了。当这些人看到一件事物时,他们就把它仅仅看作它,而不是它们。他们感知,不再仅仅是为了行为;他们是为了感知而感知——并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高兴。通过它们本身的一个方面,或者通过他们的意识,或者通过他们感觉中的一个,他们制造出冷漠;并且,因为这个冷漠是属于感觉的,或者属于意识的,所以他们都是画家或者雕塑家,音乐家或者诗人。因此,这是我们在不同的艺术中发现的最直接通向现实的意象;并且正是因为艺术家很少打算运用自己的直觉,所以他才能感知到更多数量的事物。
那么,自然为了少数有特权的人而作的消遣、哲学,难道它不能运用相似的方式,在另一个意义和方式下尝试一下吗?这个尝试是为了所有人,哲学在这里的角色难道不是带领我们走向一个有着完整现实的感知吗?这个则要通过对我们的注意力的转移来完成。这与把这个注意力从世界上有意义的一面转移到实际上没有作用的一面有关,并且这种注意力的转变就是哲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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