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艺术家基弗本人发表拒绝参加“基弗在中国”展的声明,而掀动了整个艺术圈。如今,独立评论人、浙江大学哲学系硕士、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印第安那波利斯分校哲学系硕士陶力行认为,本次事件也许并没有人们脑海中想象的那么惊心动魄,其原因在于最原始资料——基弗本人的声明信在翻译上出现了极大错误。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近日举办了一场有关德国艺术家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的作品展。然而,就在展览开幕前两日,艺术家本人发表了一份声明,明确表示自己不支持这场展览并希望展览能被取消。不过,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并没有就此取消展览,展览最终如期开幕。基弗的声明使得这场展览的合法性遭到了极大质疑,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也因此被推进了公共舆论的旋涡。
事件爆发之后,各方积极站位,表明立场。有些人一面倒地站在艺术家这边,指责美术馆侵害了艺术家的意志与利益,有些人则一面倒地站在美术馆这边,指责艺术家干涉美术馆的独立运营。基弗觉得自己是这场展览的受害者,他形容自己像是遭到了“强奸”,因为一场“以他为名”的展览并没有获得他本人的许可。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或许也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因为这场展览在程序上完全符合法律——无论是德国的法律,还是中国的法律。
争议撕裂了因这场展览——或因艺术家作品及名声——而形成的非正式共同体,一个包含了艺术家、评论人、策展人、公共美术馆、画廊、观众、藏家、资本家等参与者的共同体。
我在这里并不想再大费周章去争论谁对谁错,因为那样没有意义。无论我们花费多少时间——有用的或没用的时间——下去,都无法让大家回到理性层面以达成某种意义上的伦理共识。在事实的模糊区域(borderline case)做是非判断永不可能平息争议。但是,这并不是说,有关这场事件的争论已经穷尽。
我想通过探讨争议的根源,引出有关话语权力——一种广义的“权力”——的哲学思考。
事件回顾
为了讨论有意义,我不得不重新梳理一下这场事件。
当我回顾现有公开资料时,我发现不少评论者们——无论是正方还是反方——都犯了一些基本的错误,他们甚至在未弄清基本事实的前提下就妄下判断。他们的喋喋不休多是建立在“基弗要求中央美院取消《基弗在中国》”这一事实认定之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基弗本人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这些评论人之所以提到“要求”,是因为他们的评论仅仅建立在基弗授权雅昌发表的中文版申明上,但不幸的是,雅昌的翻译有严重问题(我通过有限的网络搜索,目前只在“艺术新闻中文版”发布的一篇名为《塞姆·基弗反对’安塞姆·基弗在中国’,展览方确认仍将如期开展”》的文章中,看到了更正的翻译)。我估计这些评论者连英文原文都没有仔细读过——他们也可能读过,只是因为英文不好,所以没有读出差异。
事实上,通过比较,我们可以做出一些非常有意义的推论或探讨。
第一,两篇声明口吻迥异。英文版中,基弗口吻并不强硬,甚至有点柔软,文字透露出的是艺术家的遗憾,但是在中文版中,基弗的口吻变得很坚硬,文字中甚至透露出了某种程度的愤怒。口吻的差异并非基弗造成,但是错误的翻译则刺激了部分评论人和公众的情绪。
第二,基弗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求”取消展览,而是“请求”取消展览,他用的英文词是request,而非require。自查一下英文字典就能意识到两词的明显区别,request带有询求之意,但是require带有命令之意。基弗也从来没有“反对”这场展览,而是说”无法以任何方式支持”这场展览,他没有用object之类的词,而是说“cannot support…in any way”。基弗之所以这样用词,我推测,是因为基弗自己也意识到,这场展览本身是合法的,且和他没有直接关系。同时,我们也可以做出判断,认为基弗是在干涉展览的观点站不住脚,基弗只是在行使自己的言论自由和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三,基弗对这场展览表示遗憾,但是中英文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完全不一样。读英文版,我们会觉得基弗之所以遗憾,是因为这场关于他作品的展览没有向他“咨询”,这场展览“不牵涉我的同意”。咨询一词,基弗用的是consult一词,而“不牵涉我的同意”一词,他用的则是without my involvement of consent。但是,中文版却将它们简单地翻译成“征询”和“没有同意”。“咨询”和“不牵涉我的同意”并不假定向基弗咨询的行为以及获得基弗的同意是必要的,但是“征询”和“没有同意”则假定这场展览的举办前提是要获得基弗的同意。指责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评论家则不加区分,选择站队先于理清事实,认为获得基弗的同意是展览的必要前提。但事实上,连基弗本人也没有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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