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康《1992.邓小平在广东》油画,200×250厘米,2007-2008
在这个艺术现象、艺术价值日益多元化的时代,有一种一般性的看法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主题性创作已经“产生不了经典”,至少与过去那个所有美术创作都与主题性相关的时代相比,今天的主题性创作“没有那么多的经典”。这样的印象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一般的艺术史教程,因为很少有艺术史教程敢于把有关经典的探讨一直写到当前,换句话说,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美术作品经典往往至少属于几十年前,而今天在座的各位艺术家,仿佛都与经典无关。
其实,即便是我们今天最认可的那些几十年前的经典作品,在当时是否立即被认可,是同样值得商榷的。让这个问题变得更加耐人寻味的是,最近这几十年中国现当代艺术那些空前未有的裂变,让我们对于今天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发展趋向变得更加莫衷一是。很多今天的批评意见,首先反映出来的是对那些应酬式的主题性美术创作的态度缺乏信心,但如果我们拓展一下视线就会发现,同样的应酬式创作在电影、电视等艺术创作领域同样普遍存在,其实在任何一个领域,今天的艺术创作都面临着一个相似的问题:首先需要的就是克服浮躁,学会用一种更加执着的方式对待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相比,今天的艺术公众变得更容易焦急、更容易疲劳;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相比,今天的一个故事要留住它的观众,都需要更多不同寻常的筹划和设计。
姜铁山《非常作战》油画,125×190厘米,2015
在这个视觉经验的变迁变得空前强烈的时代,我们缺少的不是那些一味追逐眼光的作品,而是那些超越一般视觉习惯的、反思视觉的作品。在一个电视、电影和网络新媒体越来越多地承担着“说故事”任务的时代,美术创作者必须明白,我们可以说同样的主题、同样的故事,但我们需要更加明确地去寻找一种属于自己的诉说方式。如果仅仅执着于竞逐眼球经济,博物馆中的视觉作品早已不是电影院的对手,更不是电脑终端和手机终端的对手。但直到今天为止,人们并非只需要电影院的故事和网上的故事,当“主题性”出现在真正的架上艺术领域时,它仍然以一种特殊的叙述方式引起人们特殊的价值关怀——难道不是吗?电影院版的宗教故事和网络版的传说再多,也替代不了西斯廷教堂的一次亲历参观,因为米开朗基罗的壁画,虽然与网络故事借用了同一个母题,但他拥有自己不可替代的空间、不可替代的视觉叙述方式。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对于美术作品的主题性怀有一种特殊的郑重和敬畏。事实上,这种敬畏从未因为新媒体时代的到来而被削弱;恰恰相反,大量泛滥的复制化信息,反而同时也强化了人们对于博物馆艺术的敬畏——大量的翻版故事在电影和视频中变得如此廉价,这促使越来越多的人对于美术创作抱有了一种更特殊的期待。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当代的美术创作者们更加有责任去面对这些艺术主题,而不是简单地回避掉这些主题。
邹树堂《选举》油画,150×200厘米,2016
很多当代的主题性美术创作显得不那么成功的原因,或许并非因为美术创作者对于该主题“不够认真”或“缺乏勇气”,而是因为他们尚未真正完成有关视觉经验的反思和反省。现在的每一位美术创作者,往往自己也被裹挟在电视电影和网络图像新近构成的视觉经验洪流中,或者说,他们对于某个特定历史主题、社会主题的理解,在创作伊始就已经被这些易得的数据信息所规定和约束了;于是,就像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主题性绘画的画面空间往往相似于文工团的舞台,我们今天的很多主题性绘画,也因为类似的原因而相似于电视和电影截图,这样的视觉变迁我们不必讳言,但我们更需要清醒地知道,一般的工匠才去屈从于时下的目光,而真正的创作大师会引领目光,导入自己的世界。
正是这个时代的视觉经验、生活经验前所未有的飞速变化,同时也为那些传统的、经典的、正统的美术创作提供了一种特殊的机遇。今天的多种媒介,在让“故事”的诉说变得日益方便的同时,也无形中变得日益草率。同样也是在今天日益数据化的艺术观看和艺术交流中,我们的公众在日益获得方便的同时,目光也变得日益匆忙而惰于思考。我们在电影电视和网络中看到了太多同质化的主题,而在这样的时局之下,我们更希望今天的美术创作,必须提供更多的也是更为有力量的视觉叙事成果。
于小冬《茶马古道》油画,200×371厘米,2016
随着生活的不断丰富,人们对于这个世界视觉经验的感知,本应也是不断丰富的。但在面对过于快速发展的新生活之时,总会有许多人在阅读手机时变得少有时间看书,在更多看电视剧的同时忘记了正视历史。而出色的艺术家,总能够在变化的经验中提示着某种“坚守”,他们在各种奔腾变化的经验中勒紧缰绳,把持平衡,并最终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特定的驾驭方式,最后把自己的故事以一种独有的方式呈现出来。这样的艺术家通过主题故事的创作打动公众,但他借以打动公众的绝不仅仅是主题故事本身,这个道理自古而然。只是在这个日趋光怪陆离的世相当中,艺术价值和主题价值的坚守会比以往任何时刻更加需要视觉上的策略和技巧,这个时代特殊的视觉经验为每一个主题性美术创作者,都提供了未曾有过的机遇和挑战。
无论如何,简单地宣称“深入生活”或“关注时代”是空泛的,那些真正关注生活和时代的美术创作者,必然首先从关注这个时代的视觉经验开始。我们必须首先了解到,在最近这二十年间中国大地上发生的视觉生活变迁,或许比之前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发生的视觉生活变迁更加巨大。在这样的背景下,简单的任何学习和模仿,都不可能造就这个时代真正经典的主题性图像。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熟的美术创作者终究会在某些经验的突破和某些经验的坚守之间,逐渐找到属于自己的焦点,这一代美术创作者实际上已在成长,他们只是还需要一些被我们发现、被我们看到的时间。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7年第1期
作者简介
邵亮,天津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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