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水平：归来兮，蔡文姬

　　公元178年，即东汉灵帝光和元年，在首都洛阳的鸿都门建立了世界上第一所“皇家艺术学院”，学生多数来自社会下层，学习的内容有辞赋、书法、绘画、音乐等，后人称之为“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就是今天的艺术之学。上古时期称艺术之学为文学，包括辞赋、书法、绘画、音乐等经学之外的艺术形式。熟悉儒家典籍的人知道，孔子的学生中，子游、子张和子夏是三个文学才能突出的弟子，只不过他们的特长与近代外来的“文学”概念不同，而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概念近似。

　　“鸿都门学”推动了汉末、两晋南北朝以及唐代的艺术之学的繁荣。就汉末而言，我们从“建安七子”、曹氏父子的辞赋之学的成就就可以知道了。还有一个更了不起的人，他不仅在辞赋上卓有成就，而且在儒学、史学和书法上也堪称大家，他就是蔡文姬的父亲蔡邕。

　　在近代，蔡文姬的知名度比其父蔡邕大，这应该归功于艺术的力量。如三幅关于蔡文姬的绘画作品，一幅是宋人陈居中(南宋画院待诏)的《文姬归汉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一幅是金人张瑀绘《文姬归汉图》(吉林省博物馆藏)，另一幅是明人无名氏《胡笳十八拍》画卷(南京博物院藏)。当然，还有郭沫若的话剧《蔡文姬》的功劳。

【南宋】佚名  文姬归汉图 册页  绢本设色 24.4cm×22.2cm  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蔡文姬名叫蔡琰，生活在汉末。在家乡陈留(今天的河南开封境内)，她嫁给了一个卫姓的小伙，小伙命短，蔡文姬也没有为卫家留下一个后人，只好寡居娘家。俗话说“宁做太平狗，不为战乱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命运是不由自主的，像蔡文姬这样的大家闺秀也难以幸免。先是董卓乱权，董卓死后，他的两个羌人部下李傕、郭汜只对中原的财宝和女人感兴趣，蔡文姬的家乡陈留也在他们的劫掠范围之内。蔡文姬不仅是才女，应该也是美女，总之，是很抢手的那种女人。因此被李傕、郭汜劫走，辗转又到了南匈奴人的手里，嫁给了匈奴的上层贵族(一说为左贤王之妻)。蔡文姬在这里生了两个自己的骨肉，虽然受不了男人身上的羊膻味，听不懂叽里咕噜的胡语，但看着自己两个可爱的孩子，再苦也认命了。胡月高悬的时候，独自一人的蔡文姬，只能用凄美的文字来排解胸中的苦楚。这期间，蔡文姬写下了《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尽管包括苏轼在内的很多学者怀疑其为后人之笔，但可以肯定的是，其文辞和书写表达一定是蔡文姬这样的才女唯一的解忧方式：“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惟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

　　就在蔡文姬受苦受难的当头，中原有一个擅长人物品题的高手，名叫许邵，曾经拔擢许多人才于草莽。现在我们称此类人为“算命先生”，但在汉代叫“拔士者”，社会地位极高。曹操也逼请许邵为自己品题，不得已，许邵对曹操说了一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欢喜而去。后来，曹操果然从“曹阿瞒”华丽转身为“曹丞相”。曹丞相与蔡邕都是“长于人物”(擅长品评、提拔人才)的乔玄青睐的人物，又都是汉末文学的领军人物。按照曹操的儿子曹丕的说法，曹操与蔡邕有“管鲍之好”，可知蔡邕和曹操二人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蔡邕因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董卓之死而叹了一口气，结果丢了性命。曹操可怜其无后，无人继承家学，女儿又流落匈奴，便重金赎回了蔡文姬，将她嫁给了一个叫董祀的屯田都尉。这时蔡文姬已经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虽然曹丞相对她照顾得很好，但想起几任丈夫，想起远方的骨肉，蔡文姬一定肝肠寸断。

　　汉末的战乱也是典籍之厄，蔡邕的大部分书都送给了才子王粲，剩下的四千余卷书也毁于战乱。应曹操之请，蔡文姬凭记忆，写下了四百多篇。

　　幸运的是，蔡文姬归来了，回归了自己的汉文化圈，回归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从此，肉体与灵魂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