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是一个世界性普及的文化物种,亚洲、美洲、欧洲的许多国家都曾有过自己的剪纸传统,至今一些国家仍在延续着自己的剪纸传统或活跃着现代剪纸的身影。南部亚洲一些信奉小乘佛教的国家,以及东亚的日本和美洲的墨西哥都保留着习俗剪纸使用的传统。而现代剪纸在欧洲、亚洲、美洲的一些国家都有热衷剪纸的艺术家在坚持探索创作。虽然现代剪纸在当代艺术中的位置还是边缘的,但剪纸这个独特的艺术物种正在显示出其最靠近日常生活和普通人的文化魅力。人类的生活需要剪纸,剪纸是日常生活中信仰情感和手工劳作中不可或缺的载体与媒介,剪纸也是人自身心与手沟通慰籍的重要方式。今天互联网无纸办公的时代,剪纸开始被关注,剪纸作为纸文明的手工价值和文化魅力与神性突显了岀来。
▲《村庄》 186x186cm 2010年
▲《食谱》 150x125cm 2010年
中国是世界剪纸的原乡,最早的纸与最早的剪纸都发生在中国。在新疆吐鲁番干旱的地下古代墓室中,考古发现了1500年前南北朝时期的丧俗剪纸残片。这是个惊人的发现,复原后的残片呈现出美丽成熟的团花纹样,这些世界最早的剪纸是用多次折叠的方式剪制成的,这个方法今天在新疆吐哈盆地的维吾尔族村庄里仍然在使用着。今天在维吾尔族村庄里维族妇女仍然在沿用着刺绣的剪纸花样。而在中国多民族的村寨,有30多个民族遗存着习俗剪纸的传统,这是我带领硕博士志愿者团队经过十多年田野调查发现的结果。中国剪纸2009年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期入选的项目还包括中国书法、中国篆刻、中国雕版印刷技艺、宣纸传统制作技艺,我们看到了一个互为关联的纸的文明形态。
▲《传唱·卡莱瓦拉之歌之二》 40x150cmx10幅 2008年
用中国剪纸讲世界的故事,是在新世纪初主持民间剪纸申遗项目时开始遇上的新课题。2004年挪威易卜生剧院邀请我用剪纸的方式为现代舞戏剧《寻找娜拉》的舞台美术设计原图,我接受了这个邀请,在二年的时间完成了这项合作。2006年现代舞戏剧《寻找娜拉》在北京国际舞蹈节的首演获得了成功。这之后是十多年连续不断的与不同国家文化遗产主题的剪纸合作。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然的,剪纸这种方式真是一种跨越了语言和国界的情感交流桥梁。我发现无论是和哪个国家合作,他们都对剪纸这种艺术类型和叙事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好奇。而每次与不同国家不同文化遗产主题的合作,用剪纸总可以找到比较恰当贴切的文化表达。剪纸这种极简的心手实践,是打开身心和解放思维的最佳艺术方式。剪纸语言的简约与限制,反而为语言表达的丰富与变易提供了更多的机遇与可能。
▲《城市风景》剪纸组图 55x115cmx15幅 2014年
每个人一生总有自己命运中不期而遇的事物,有的人觉知后抓住了,有的可能在无奈中错过或放弃了。即使抓住了事物并不等于拥有了命运,因为每个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有着本体生命存在的诸多事物的关联,有着自身在时空中存在的事实。1984年我发现了民间剪纸并进行最初剪纸创作的时候,我认为抓住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事物。剪纸心手造物的思维方式打开了我的身心,也使我发现了民间美术的新大陆,发现了自己内心的“民间”。“85美术新潮”时,我以油画《玉米地》和现代剪纸创作开始了立足民间的现代之路。
从作为剪纸艺术的热爱到剪纸活态文化事实的田野认知,生活赋予了我很多,那些生活中“底层的珍珠”带来了许多珍贵的启示。从乡村剪花娘子的人生磨难与经历中我看到了苦难与吉祥的关联,看到了艺术的生成是从不是艺术的地方开始的。生活中常识的哲学为我开启了一个对偶的生命世界。
▲《鱼龙变化》作品的现场展出(北京今日美术馆)190x900cm 乔晓光摄影 2014年
用中国剪纸讲世界的故事,是为了让世界更好的了解中国剪纸,了解剪纸背后乡村妇女的生活命运和文化贡献。剪纸申遗的过程,使我更深入的走到剪纸背后的村庄和人,走近了民间剪纸的母亲河。从了解乡村妇女传承的故事开始,我也开始体悟一个民间视野的中国。在中国古代传统生活中,汉字与毛笔的书写传统塑造了文人精英的文化观,剪刀与剪花的行为影响了乡村劳动妇女手工造物的艺术传统。而我的艺术实践所要做的是如何让剪纸这种传统语言和当下的文化叙事建立关联,让剪纸这个“空筐”去承载新的主题功能,从而激发出新的能量与艺术表达。
越是民族的越是独特的,世界不仅仅需要沟通交流,比沟通交流更重要的是融合。越是融合的才越是世界的。二十一世纪是一个人类文化新的发现与融合的时代,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理念,互联网时代即在不断创新着我们的生存现实。不同事物的融合会创造出新的事实。在与不同国家的剪纸合作中我越发体会到敢于融合事物的挑战与魅力。当然,这需要一个发现事物的复杂准备阶段,需要耐心与敏感,也依旧需要熟知禁忌与受众的底线。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艺术无处不在。我们不仅要敏感的从生活中发现艺术,也要从古典的遗产中发现艺术,从我们精神能触摸感知到的任何空间角落中去发现不是艺术的艺术。更要学习发掘内心的艺术本能与潜质。即然是讲世界的故事,那就意味着无所不剪。象音乐作曲一样,每一次新的主题内容都需要找到吻合的音乐调式和旋律。一事一剪、一物一剪、一时一剪、一地一剪、一空一剪,让剪纸古典的公共性程式化语言转化为个体独创性的语言。
传统的民间剪纸在乡村习俗生活中开始淡化衰退,但剪纸在城市化的生活中并没有绝迹,只是淡化或在失去原来的民俗功能。大众文化意识中对节日及人生礼仪中的剪纸使用仍保持着一定的认同与热情,这也反映岀中国人集体意识深处对传统民间艺术精神程式的依赖感。也是民族文化基因顽强活力的体现。
▲《上海之窗》剪纸装置(铜板、LED灯)1500x400cm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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