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的时候,每个月百十块钱的生活费都是通过存折到银行柜台支取,银行人不少,但却不像今日这么多。生活就这样平静缓慢,直到大门口装了一台自动取款机,舍友H经过几番观察研究,很是疑惑:“钱是哪儿来的?”这样的机器与我们既存的知识没有任何交叉,当时所有装模作样的解析都是异想天开的扯淡。随后,DOS培训班关门、画画打牌的群聚消失,QQ上线,“聊天”不断。
从存折、自动取款机到微信钱包、支付宝,新媒体带来的“新”,无论有多新?或是不是新?都不是埋在后山“聚宝盆”里的东西,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所谓“全新”就是跳出了以往经验的轮回的“陌生品”。
以“新媒材”(以区别于“新媒体”)的替换来用老办法接近(不可能解决)新问题,是为“偷换概念”。诸如宣纸水墨临摹油画、画布油彩表现宋人气韵,借媒材的改变尝试进入“新艺术”以取得“合法性”,都是这些个套路。可是,银行都倒闭了,还留着存折是要捂着生虱子吗?
迈克尔·拉什(Michael Rush)在那本New Media in Art书中并没有给所谓“新媒体艺术”以明晰的界定,他的关注点还在于以“媒材介入艺术”的状况,说是“艺术中的新媒介”更准确些。现代以来的艺术从性质上大多与“现代”对工业革命之后对机器的发明和对人的不断发现的理解有关,它在影响绘画、雕塑等工艺性创造的特征之外,也在自我本体上向不同方向发展,从1960年代开始的录像艺术的探索就是一例。最不明显的影响是,艺术作品类型的表述方式被悄然改变,作品标签越来越像物理化的产品说明书——详细列出成分、材料、制作工艺或持续时间、记录工具。但总体上人和对象两者仍是两分的,艺术家们通过他们的作品在整体上呼应着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的观点:机器是在人类可控范围内的延伸——机器是艺术的工具。
然而,工业时代在飞速后退,昨日之新媒材在今日恐怕只能当柴烧了。软件技术、数据信息、虚拟技术支持的VR(虚拟现实)、AR(增强现实)、MR(混合现实)这3R已不仅仅是制造某种产品的辅助性工具,在它们所带来诸如视线转换、交互模式、浸入式体验的表象或策略之下,打开了一个全方位感知(并由感知到认知)的平行世界。所谓“第四次工业革命”中工具和对象不再是外在于我们的东西,它们在相互塑造中定义“我们”为何?它们“就是”真实世界本身,这样一来,艺术的写法没准要从“风格即人”跳到“媒体即人”了。
或许因为新媒体艺术很新,所以比较流行,所以很能理解新媒体艺术频繁以艺术节的名义出现。可是那些以科学+艺术的名义来炫酷的各种“秀”品、用声光电制造的眩晕好像和艺术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进化版马戏团——生活里的虚假繁荣就够糟心的了,与其去这样的展厅还不如去迪厅——但这正是自认为是艺术者所要警醒的,不能甘做麻醉劳动人民的精神鸦片。况且,在阿尔法围棋(AlphaGo)、Google的“图像风格迁移”这样的“深度学习”面前,那些以艺术为名的粗糙的低成本的“创作”恐怕要自我审查一下自己的学习是否未及新媒体之皮毛?迫不及待地要在皮毛的初级阶段中分出个“古典”和“现代”,更是匪夷所思。
一位电影界友人对李安执导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中的技术部分给出了“商业炒作”的评价,理由是120帧播放技术还停留在实验室里。何况,60帧就已经到了肉眼接受的极限,120帧只会让人犯吐。不过,明天的事还真说不准,我们在塑造工具的同时不也被工具所塑造,肉身的“进化”与器具的进化或许再次推动了肉身的“进化”。
新媒体究竟有多新?谁知道呢!但我拒绝接受“新媒体艺术”“会”或“要”遵循经典美学规律之类的说法,这样的理解放在《新中国未来记》之前的世代比较合适。或许,要常怀一颗迭代的心,才能不厌倦这又要到来的辞旧迎新。
版权声明: 本站原创内容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出处“环球美术网www.caanets.com”;本站发布内容部分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