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9月,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欧亚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德国人乌尔夫·卡斯特,驾机由上海飞往洛阳、西安等地。经过三门峡陕县南部低空飞行时,他俯瞰了一眼大地。突然,发现了塬上星罗棋布的神秘坑洞。
他迅速按下莱卡相机的快门,定格了四个瞬间。
1938年,他出版《中国飞行》一书,其中不仅有地坑院的鸟瞰图片,还有详实的文字记载:“这是一座地下村落。四四方方的是约10—15米深的井口,一间间供人居住的洞穴均是从井的底部挖出来的。由于黄土足够结实,故洞穴根本不需要木头支撑。在中国,特别是在黄土地区,这种洞穴式的住房特别适用,还有冬暖夏凉的优点……”
1964年11月9日,美国建筑师伯纳德·鲁道夫斯基教授在纽约举办“没有建筑师的建筑”展览,选用了卡斯特航拍的地坑院图片及黄土高原图片,让地坑院跻身于世界乡土建筑之列。
鲁道夫斯基在他的专著《没有建筑师的建筑:简明非正统建筑导论》中,赞叹地坑院为“大胆的创作,洗练的手法,抽象的语言,严密的造型”。
时至今日,在陕州的张汴塬、张村塬和东凡塬3个高平台平原地带的100多个村落中,仍然散落着“地下挖坑,四壁凿洞”的近万座地坑院,这些坑院被称为“民居史上的活化石”。
◎险崛陕地
一阵鸡鸣,唤醒了漫野的沉寂。一扇扇门次第开启,招呼应答,一户户人家盛装出门。
2月1日,正月初五,一个个地坑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虽然塬上北风呼啸,扑面而来的,却分明是火一般的激情。
“陕州锣鼓书震天吼,吼得五岳低了头;陕州锣鼓书震天吼,吼得太阳绕地球……”这个院落,是粗犷震撼的陕州锣鼓书,锣鼓喧天,载歌载舞,强烈冲击视觉和听觉;那个院落,男士、女士各拿剪刀,边剪边唱,纸随剪动,剪落曲终,“斗剪”妙趣横生;另一个院落,狮舞龙腾,西张村镇五花岭村71岁的老人张喜庆,骑着“毛驴”,在舞狮队里往来穿梭……
地下舞台,特色表演,民俗民艺,年味浓郁,陕州地坑院热烈的新年景象,也随着春节期间央视20多次的播出,传遍了大江南北。
“刷屏”的陕州,自古闻名。
西周初年,周成王的两个叔叔周公和召公,以陕州境内的“陕塬”为界,分陕而治,“陕”以东由周公管辖,“陕”以西由召公管辖,“分陕之重”的成语由此而来。
《括地志》记载:“陕塬,甘棠西南,分陕以塬为界”。古籍所称的“陕西”,是指陕塬以西的地区,元、明两朝之后,陕西省的得名,也由此而来。
陕州,东据崤山,关连中原腹地;西接潼关、秦川,扼东西交通之要道;南依青龙涧;北对晋地,锁南北通商之咽喉,历来是兵家战略要地。
滔滔黄河,从南至北依古城流淌,转折向东划出了一条弧线,逶迤而去,今天的豫、陕、晋三省,又以陕州为界,居河而治。
重峦叠嶂的崤山与沉郁雄浑的黄河,历经200多万年的冲撞挤压,挥洒下险崛而奇特的一块陕地,烘托出黄土累积的三道塬。陕塬之上的一个个地坑院,正是自然与人类联手写下的、最具创造力和生命力的一部大书。
陕州地坑院景区管理处副主任张春红介绍,民俗专家钟敬文在《中国民俗史》一书中考证:在黄土高原地区,先民营造穴居一般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利用沟坎断崖来开掘洞穴,就是后来的民居——靠崖窑;另一种是在平原地区开竖穴为居,这就是原始的地坑院。
《诗经·绵》记载:“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亶父”为周文王的祖父,当时的窑穴与地坑院的形态很相似,距今大约3500年。
南宋绍兴九年(公元1139年),左宣教郎试秘书少监、充枢密行府参谋郑刚中,在《西征道里记》中记载他的见闻:“自荥阳以西,皆土山,人多穴居”,并讲述挖窑洞的方法:“初若掘井,深三丈,即旁穿之,自此高低、横斜无定势……人不可知地下,系牛马,置硙磨,积粟,凿井,无不可者。土久弥坚,如石室。”
今天的豫西黄土塬上,留存着或成排,或成行,或散点分布,大小不一的地坑院,呈现出“见树不见村,进村不见房,入户不见门,闻声不见人”的神奇景象。
◎精心营造
一道道山梁、一条条沟壑、一块块平原,错落有致;黄墙、青砖、蓝瓦,对比鲜明。坑院大气凝重,又极富黄土气息。
地坑院为何多分布在这一地带?郑州大学建筑学院唐丽分析,土体土质是地坑院营建的重要元素。这一地带多积累了深达100多米厚的黄土层,豫西窑居利用的正是黄土层本身所具有的受力特性。
陕州地坑院分为靠崖式、下沉式和独立式三种,营造十分讲究,要经过选址、定坐向、下线桩、打窑、剔窑、泥窑、修窑脸、定门窗、做拦马墙等过程。每一步施工,都要根据土壁土体的干湿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土体过于潮湿,强度低,容易崩塌;土体过干,也不宜挖掘。挖掘与晾干两种工序,往往重复数次,不能操之过急。
地坑院主窑的方向为“上”,是长辈居住的地方,装一门三窗或一门两窗,两侧偏窑装一门一窗。窑院一般是八洞六窑、十洞八窑或十二洞十窑,等等。
院落的西北角,多栽下一棵梨树或石榴树。人们相信,那会带来“大吉大利”和“人丁兴旺”。
院内置有三口井,分别是吃水井、渗水井和储藏窑。
陕州三大塬区,十年九旱,降雨量偏少,很少有大暴雨,即使偶遇洪涝,由于平塬三面都是沟壑,雨水出路通畅,一般不会殃及天井院落。
丁酉年正月初六,张汴乡曲村。
走过一条长约13米的弧形坡道,进入地下,再折过12米的暗道,就是村民李贵良的宅院。他说,院子是他姥爷建的,至今已有80多年,留下了几代人的记忆。日子久了,窑洞内壁有时会脱落,只需要刷一层白灰,再糊上一层纸,就能修补好,非常坚固。
观察窑洞,能看到坑院的建筑材料多是黄土、砖、石头、麦秸、瓦、石灰,营造工具也多是村民干活时所使用的农具。
质朴的村民,能干的窑匠,凭借着传承的经验和简单的工具,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精心营造,建成了成本低廉,却古朴温暖的“家”,成就了中国北方的“地下四合院”。
与中原地坑院相映成趣的,是南国福建的客家土楼,北地坑与南土楼,一北一南,一凹一凸,一下一上,一阴一阳,成为中国生土建筑的生花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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