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画家周济祥和他的画与文

　　版画家周济祥和他的画与文

　　文/焦成根

　　与先生初识是在1972年的湘潭。那是他随省剧团下放到新宁县后又被调到湘潭地区文化馆的第二年。先生当时刚过不惑之年，我则是才参加工作的十几岁小伙子。在那非常的年代，艺术创作推行“三结合”模式——领导出题目，工农兵出“生活”，专家参与技术辅导。先生是以专家兼组织者来辅导我们这些业余美术爱好者搞版画创作的。几乎每年我们都有一个多月在一起创作和生活的时候，先生给我们的印象是对工作极其严肃负责，对作品的每一个环节都很“较真”，甚至到了‘刻薄”的程度。当我们的作品被领导通过后，刚有点松口气的感觉，他却毫不留惰地指出存在的毛病：这块颜色还要“亮”一点点;那个人物还挪过来一点点……，这“一点点”好像微不足道，但对套色木刻而言，就意味着要重刻木版，重新调油墨，无疑使我们很沮丧。于是背地里我们送他外号“一点点”。现在看来当然是笑谈，然而在那个年代，先生那“一点点”的指正，确实使我们的作品改变了面貌，在艺术修养上得到了提高。以后和先生相处久了，我渐渐发现他其实是一位感情丰富，颇具生活情趣且与人为善的好老师。即使在那以“斗争”为纲的岁月，他个人的创作却依然保持着对美的追求，对善的赞叹。精湛的技艺与抒情的画面，使我看到了先生的“真面目”：如水印木刻《春饮铁牛》中的那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拖拉机手;《芬芳》中天真无邪的少女纯洁的形象;即使命题创作的《韶山灌区组画》，先生独立完成的那一幅《银河飞渡》也弥漫着对现代田园诗的向往。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早已年过古稀的先生已从省美术出版社的编辑岗位上退了下来。我也过了初识先生的年纪，正在大学执教。我们早已成为忘年之交。岁月留痕，我们相处时，却总是忘了年龄，我仍称他为“老师”，他还叫我“小焦”。我常有种莫名的感动：在当下经济大潮铺天盖地时，人们见面总免不了谈“效益”、谈“挣钱”。版画已失去了往日辉煌，一些有名望的版画家要么经商，要么改行画些变钱的东西，而先生却依然固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自他年轻时入伍，远离亲人独立生活，历经坎坷所养成的孤僻习性，使他耐得住寂寞。以平静如水的心态默默耕耘，痴迷不二，退休前后十几年，在创作上竟锐气不减，不断有新的突破。

　　▲春饮铁牛 水印木刻 90cmx55cm 周济祥 1981年

　　这新的突破主要反映在创作的心态上。他再也没有必要为参加某个展览而冥思苦想地去找“点子”;也不会为作品是否能入选而劳神费力。大半个世纪的丰富人生体味，积累和蕴藏在心底的美成为他创作的动因。上世纪80年代后期的艺术嬗变，使先生领悟到在创作中应高扬主体意识、加强艺术个性追求，同时在作品中也应融入现代艺术的意趣。于是，先生用十几年的功夫创作了拓印版画《古韵系列》，这套作品以老房子中的柱础为题材，传统造型、古老的纹样图案，坚实、稳健或古拙或华美精致的外观和顶梁柱固有的承受重负，项天立地，默然无语的气概，加上丰富、斑驳、蚀损的木、石肌理(指绘画中的细部纹理)，造型和图案中的地方和民族特色，所有这些和它的历史文化积淀给人从内到外一种物质的体积感、量感，深沉绵长、富含美学意趣的思想情感体验。

　　▲晌午 油套木刻 90cmx70cm 周济祥 1957年

　　用什么样的艺术语言来表现它呢?很巧，当时先生正在收集整理和编辑一套有关绘画技法与肌理的丛书，其中彩色拓印版画技法当属首选。其成品具有一种浮雕效果，运用它，被刻物很容易产生体积感和立体感。如：“系列之二”，其光面的立体效果显而易见。础石背光部位只刻未印，呈现一种具有透视、隐约可见的立体效果，这增强了画面的艺术魁力;其次，它的刻层具有凹、凸、斜、阶梯诸层面，这种多层次多层面，拓印时自然能产生丰富的肌理效果;尤其扑包布面纹理的多样性、丰富性，肌理效果千变万化，如在《神之韵》中在画面近处使用纥缝布、帆布、条纹布的粗纹扑包，在远处、深处使用丝绸或细布制成的细密纹理扑包，这样能强化画面的深度空间，表现古旧石础、木柱的破败、斑澜，质感、量感更能得心应手;再有它的一版多色，其制作比之油印套色、水印套色版画来得方便，省力省材，柱础的细微结构和光线变化都能表现出来，且具自然活泼的艺术魁力;最后，一般版画所具有的刀味、版痕味它都具备，古韵柱础题材与彩色拓印技法邂逅于此，真可谓天作之合了。

　　▲古韵系类之三 木版彩拓 57.5.cmx44cm 周济祥 1998年

　　拓印版画发展到今天，时间不算短了，然而画面都是平面造型，整体画面结构上一般没有人去搞第三度空间，这似乎成了一种时尚潮流。如今采用写实手法，表现得那么细致入微，强调质感、量感、体积感、空间感，这似乎又有违于所谓“正宗”版画鲜明强烈、简练粗扩之旨趣。《古韵系列》独具的形式语言，是先生晚年对版画艺术的贡献。

　　先生从小就很喜欢戏曲，退休后更是乐此不疲。添置了音响设备，购置了大量的戏曲唱片、光碟，兴趣来时还自己录制唱腔参加票友的比赛，以我的直觉，先生应该是唱黑头的，万万没想到先生居然心仪梅派。一板一眼，真是那么回事!更令我兴奋的是先生用一种细腻、婉约、抒情同时不乏雄强的手法，

　　▲古韵系列之四 木板彩拓 63cmx45cm 周济祥 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