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对石涛情有独钟,他说自己在学生时代,曾经梦见过石涛,身着袈裟在山里水边打水,吴冠中急匆匆赶去帮他抬水,无奈梦醒了。
在吴冠中看来,有些人,你会崇敬并专注他的作品,却并不渴望认识他本人,譬如提香、塞尚、范宽等。还有一类,你不仅热爱他们的作品,更渴望认识他们本人,窥探他们生活的朝朝暮暮,波提切利、梵高、八大山人、石涛当然都是。
石涛是一个怎样的人,让吴冠中如此着迷。王尔德说,“把人们分为好与坏,这委实荒唐。人们要么有趣,要么乏味。”石涛一定也算有趣的人。他的出现,打破了“四王”一统画坛的格局,为当时仿古拘泥沉闷的画坛带来新鲜的气息。不知为何,我总要把石涛的画作与庾信的诗联系起来。杜甫说:“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四库全书总目》称庾信的作品“华实相扶,情文兼至,抽黄对白之中,灏气舒卷,变化自如”。想想,这些不就是评价石涛的画作吗?
石涛(1642—约1707),俗姓朱,名若极,号苦瓜和尚、大涤子、清湘老人等,明宗室靖江王后裔,广西人。其父于南明隆武年间企图自称监国被处死,年仅3岁的石涛由内官负逃至全州报恩光孝寺(湘山寺),剃发为僧。这个内官,也就是喝涛,他生死跟随,守护着石涛,是石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证道后的喝涛,也是禅学深邃的和尚,《五灯会元》对其亦有记载。江河辽远,山川奇秀,生性沉默寡言的喝涛携爱弟石涛,饱览山水,入住沿途寺庙,以书画会友。喝涛能诗善画。黄宾虹曾藏有《喝涛山水》,这是目前所知的喝涛唯一存世的画作。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石涛《山水图册》,其中也有喝涛所题诗云:“溪深石黑前峰影,树老婆娑倒挂枝。不尽滩声喧落日,诗成独啸响天时。”书法遒劲,诗风慷慨悲凉。
顺治十四年(1657)正月初,石涛与喝涛离开隐居10年的湘山寺,沿着湘江东下开始云游访道。这是历时9年之久的游历,期间也曾拜谒名震禅林的高僧旅庵本月。庐山、西湖、武昌、松江等地,也都留下两人足迹。石涛在后来写的《生平行》诗里称自己这是“访道非漫游”。漫游的目的,就是为了访道。道未访成,漫游不会停止。漫游对他来说,其实已不仅仅是为了搜尽奇峰打草稿,他沉浸于这些风物带给他的感受,同时他应该是一个记忆的收藏者,他的画作也献给可以唤起他记忆的珍贵的感受。
这年三月中下旬,两人顺着运河南下,到杭州西湖。据清人汪绎辰辑《大涤子题画诗跋》,石涛在西湖冷泉画有山水册,款署“丁酉偶画,漫识于西湖之冷泉”。此画上还题有石涛后来多次重复强调的一则很有名的画论:画有南北宗,书有二王法。张融有言:“不恨臣无二王法,恨二王无臣法。”今问南北宗,我宗耶?宗我耶?一时捧腹曰:“我自用我法。”这“我自用我法”,可谓惊世骇俗。石涛的书画一开始就寻求脱离王羲之、王献之的笔法束缚,反对以南北宗为师。此后一生,他都在探索。
这条路或许是孤独的。幸运的是,喝涛始终亦师亦友、亦父亦兄地陪伴左右。而享有“黄山巨子”雅称的梅清,与石涛可说是忘年之交。石涛与喝涛旅居宣城近15年,他与梅清等人饮酒赋诗,互题诗画,切磋画艺。这也是影响他创作的重要时段。石涛这时期的《渊明诗意图》《独峰石桥图轴》等,笔法取自梅清,吸收梅清的柔和,笔意清灵,画风融洽渗透,神采颇具黄山画派的主要面貌,但也已经明显地流露出恣意纵横、酣畅郁茂的个性。这时期的石涛,儒雅俊秀,目光智慧深邃,端坐庭园的松树下,像极了释迦牟尼佛,闪烁着神秘的活力。(见其作于1674年的《自画像》)此后,他与喝涛离开宣城,来到金陵南京,“禅寄”长干寺,喝涛则驻锡西天禅院。梅清至西天禅院拜访喝涛,还写有《题喝公养静处西天禅院》诗,其中有云:“西来君莫问,托迹住尘寰。”流露自己对喝涛清贫自守之感慨。这是康熙二十三年甲子(1684)前后。自此,再无关于喝涛的记录。这位石涛的守护神,就这样消逝在历史的碎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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