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传奇脂砚”，央视称“国宝”，专家称其低劣赝品

　　近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播出《国宝传奇(9)传奇脂砚的诞生》，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一块已经神秘消失的砚台。

《国宝传奇(9)传奇脂砚的诞生》节目截屏

　　如节目所言，这块砚台侧面刻有小分书一行“脂研斋所珍之砚其永保”，其流传有着一段曲折的故事，参与其中的人不乏权威名家，加上人们对《红楼梦》以及脂砚斋的好奇，“国宝”一词似乎顺理成章。可是，节目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方砚台，始终是存在争议的，以“国宝”冠之尚早。

　　《百家讲坛》所述跌宕起伏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

　　明代文人王穉登看上了名妓薛素素，为讨好薛素素，他从苏州匠人手中买下一方脂砚，并在其上刻下一首诗，诗中包含“润娘”(薛素素的字)两个字，送给了薛素素。时光流逝，到了清代，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因喜欢收藏古董，从薛素素后代手中买下了这方脂砚。这方脂砚也就成了后来“脂砚斋”称谓的由来。曹家沦落，这方脂砚被卖到当铺中，后被端方收藏。随着端方的死，此砚失踪。1955年此砚被发现于重庆旧货摊，后被人带到北京，为时任吉林省博物馆馆长的张伯驹先生买下后归馆收藏。后被红学界重视。20世纪70年代后，此砚再次神秘消失。

“脂砚斋所藏薛素素脂砚”

　　张伯驹先生的确对这块砚台有所青睐，他在《脂砚斋所藏薛素素脂砚》一文中是这样描述的：“珊瑚红漆盒，制作精致。清乾隆尺宽一寸九分，高(长)二寸二分，盒底小楷书款‘万历癸酉(1573)姑苏吴万有造’盒上盖内刻细暗花纹薛素素像，凭栏立帷前，笔极纤雅;右上篆‘红颜素心’四字，左下‘杜陵内史’小方印，为仇十洲之女仇珠所画者，砚质甚细，微有胭脂晕乃鱼脑纹，宽一寸五分许，高一寸九分许。砚周边镌柳枝，旧脂犹存……背刻王穉登行草书五绝……依此始脂砚斋命名之所由。”

砚盒内女像，张伯驹先生定为仇十洲之女仇珠所画

　　1963年8月，在故宫文华殿举办的“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纪念展览会”上，这方脂砚得以展出。1973年，周汝昌在《文物》第二期刊发了《红楼梦及曹雪芹有关文物叙录一束》，其中就介绍了这方脂砚。

　　不过，按照后来周汝昌的女儿周伦玲公开发表的文章可知——

　　“那时节，中央下达了对‘四大小说’重印的指示，《红楼梦》也主張另出新本。毛泽东的‘《红楼梦》至少要读五遍’影响极大;有关《红楼梦》与曹雪芹的文物也陆续有所发现。《红楼梦》在当时确实很‘热’”。

　　“10月14日，吴恩裕到人民文学社去拜访父亲，兴致勃勃，说《文物》月刊同意接受谈芹文章，并代杂志社向父亲约稿，说他自己写‘风筝’等，非要父亲写‘笔山’‘脂砚’等。”

　　周汝昌当时的态度是，“闻后甚诧异，又不宜峻拒，‘正相机应对’”。

　　1973年3月9日，“《文物》送来校样十份，父亲分寄李希凡、启功、何其芳、瑶四处听取意见。”

　　启功“建议将‘新本(靖本)’移前，将各件文物移后”，李希凡建议“把版本一节放在最前面，这样可以突出重点，其他部分可稍加压缩，把想像性的解说，不必说得太死太实，以免被别人抓小辫。”

　　从这些内容不难看出，当时对于脂砚这样的文物，各方还是存有疑虑的，最终周汝昌见刊的文章，“板本”一节不仅放在前面，而且体量远超文物各节，但即便如此，借助《文物》杂志的影响力，脂砚仍然走向了前台。

　　时过境迁，1980年，郭若愚在《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三辑发表了《有关曹雪芹若干文物质疑——扇股、塑像、书箱、砚石、图章、笔山》。这是当时质疑《红楼梦》可疑文物的文章之一。文中，郭若愚对所谓“脂砚”谈及了自己的观点，认为此砚出世，“不过是四、五十年以内的事”。

　　郭先生何出此言呢?

　　在此，我们简要列举郭先生的一些观点。

　　首先，郭先生认为，根本就不存在用来画胭脂的所谓“脂砚”。胭脂的做法是捣汁调膏，和以香料，用时挑一点在手心，以水化之，然后或用于唇，或用于腮。这一过程根本不会用到砚台，因此所谓“素卿脂砚”，就是一件臆造的假古董。

　　那么，闺房化妆会用到砚台吗?会。但是，那是用来研细黛墨，用来描眉毛的，这是所谓的“黛砚”，也称“画眉砚”。

　　之所以不用砚来调胭脂，这是有客观依据的。中国古代用墨的时候用砚台，古画颜料中的矿物颜料(重色)需用乳钵细研，植物颜料(浅色)用水即可化开。重色使用会用到砚台，胭脂用作颜料，是浅色，只是以水化开即可，没有画家用脂砚。绘画中的红颜色(朱)是重色，会用到砚，这就是所谓“朱砚”。所以，造假者是将“画眉砚”“朱砚”“胭脂”等概念混淆，借助王穉登与薛素素的故事来混淆视听。

　　其次，王穉登何人?乃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书法家，而所谓“素卿脂砚”背后署名王穉登的铭文，书法软弱披靡，一望而知赝品。何况，像“素卿脂砚”大小的砚台，题字应作楷书。

“脂砚”署款“王穉登”的铭文

王穉登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