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波士顿美术馆(MFA)将举办《抱残守缺:中国八破画》(China’s8 Brokens: Puzzles of the Treasured Past )展览,这是关于“八破”主题的首个博物馆级别展览,而八破画则是19世纪中期中国兴起的一种革新性艺术形式。八破画常以格外具象的手法,描绘昙花一现的文化遗存,如:虫蛀的书迹、破损的书页、烧焦的画作、残留的法帖,以及撕裂的信笺。而“八破”这一名称,则揭示出画中隐藏的信息——长存的美好期冀。在中国文化中,“八”是一个幸运数字;而“破”,或“不及完满”,则暗示着事物的潜能韬晦,规避了事事尽然而引发的物极必反。八破这种艺术形式自1949年以来几乎湮灭,近来却重新得到当代艺术家与收藏家的瞩目,从而促使策展人关注画面含义、探究作品中的视觉谜题。波士顿美术馆拥有最大量的八破馆藏。此次特展将呈现超过40件展品,其中首次将32件新进藏品开放给公众;此外,展览还涵盖重要的借展作品,均来自美国及亚洲的博物馆和私人藏家。《抱残守缺:中国八破画》从2017年6月17日到10月19日在美术馆Lee展厅展出,而首部关注八破画的插图类研究出版物也预计在2018年刊行。以上有赖Tan Family Education Foundation的资助,还有Dr. Lawrence H. and Roberta Cohn展览基金,Joel Alvord and Lisa Schmid Alvord基金,以及中国画基金Roger and Dawn Nordblom Fund for Chinese Paintings in Honor of Marjorie C. Nordblom与The June N. and John C. Robinson Fund for Chinese Paintings in Honor of Marjorie C. Nordblom的支持。
《抱残守缺:中国八破画》呈现了19世纪以来八破绘画的最好范例,与此并置的还有描绘着八破图像的装饰及功用性器物,如粉彩瓷盘及鼻烟壶。此外,展览还关注了八破画和欧洲、美国错视画(trompe l’oeil)的视觉关联,以及中国当代艺术家为复兴八破的审美旨趣而做出的努力。
“许多八破画,通过展现传统文化的断章残篇来哀悼过往,但另有一些也充斥着幽默趣味与隐喻讯息。展览意在帮助观者破解这些谜题并获得启发”,波士顿美术馆中国部策展主任白铃安如是说。白铃安女士筹划了该展览,她还是首位对八破画进行系统学术研究的学者。
八破画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期,那时一批中国艺术家摆脱了老旧的山水、人物主题,开始探索以不经意的方式,将破损的遗世存珍散落在画面各处,从而创作幻觉的图像。即便八破和欧洲美国的错视画、现代的拼贴作品有着类似的面貌,但审美上却根植于中国的视觉传统。早在8世纪,中国人便将书法、绘画装裱在同一屏风上;而17世纪时,这种行为再度复兴,表现出暴富商贾乐于炫耀收藏的当世风尚。几个世纪以来,在艺术家不断地拼合、一丝不苟地复制古代大师名作之后,一些人开始变通。他们在画面上将零散的纸张与器物混杂一处,创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样式,并一举迈入20世纪。
八破在城市与城市、艺术家与艺术家之间手目相传,风格迭代更新,意义也极大丰富了起来。机智的艺术家们会将层层含义掩藏在图像的堆叠中,而慧敏的观者则能够在惑人的迷障中破解奥秘。但总的来说,这些非传统的作品,仍然传达的是与传统无异的讯息,首先就比如:对过往的追怀。在陈炳昌(1896 -1971)的作品《喜居陋巷》中,一枚印章上钤刻着四个字“抱残守缺”,暗暗透露出对破碎之物的珍爱之情。类似的表达可以回溯到古老的2000多年前,那时便有和八破一样的、对衰损遗存的怜惜之辞。八破画中另外一种古已有之的情愫,则是对福禄祥泰的祈愿。在作品《如意》(1950)中,郑佐宸(1891 –1956)将他描绘的残笺碎纸精心拼凑成一只如意的形状,而如意就寄寓了“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祝福。同样的,在1934年传为杨渭泉(1885-1940后)的一幅作品中,碎纸亦拼成了文人石的形状,那是中国人长寿的象征。
满足着热衷应酬的定制人,八破绘画很好地迎合了他们对自身学识的彰显欲。传统的中国社会非常尊崇文人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而八破画中的许多物品,都表现了文人桌案的一角故纸堆,尽是古代丹青名品、经典法帖,乃至珍玩摆件。而辨识佳篇名作的能力,即是学识渊博的确证。比如刘凌衡(1870 –1949)的《辛亥荷夏》(1911),就在画面中又描绘了一幅画作。而这幅水墨扇面,正是仿自清代画家王翚的作品。
一些艺术家也在八破绘画中暗藏了针砭时弊的见解。19世纪的中国多灾多难,充斥着内部的变革反抗与来自英法的入侵掠夺——而这,只是20世纪进一步崩摧的序章:1900年紫禁城的攻占、1911年清王朝的覆灭、1930年代日本的侵略,以及随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国共内战。不选择直言时弊,许多八破艺术家在作品中借古喻今。在李成忎(20世纪上半叶)的四条屏《毁烬残篇》(1938)中,他借用了公元前213年灾难性的焚书坑儒事件。而这几幅作品的创作时间,正是紧邻在南京大屠杀之后。艺术家对历史场景的借用,似乎暗示着当前国家生灵涂炭的惨状。
除绘画以外,展览还呈现了几个有八破设计的装饰艺术品。这表现出八破的审美,在19、20世纪渗透进了大众文化。比如:丁二仲的内画鼻烟壶,艺术家用极细小的毛笔从壶口伸入,细致地描绘出了八破图像。此外,还有来自皮博迪美术馆(Peabody Essex Museum)的粉彩龙纹瓷盘,以及一件波士顿美术馆馆藏的稀有织绣《会仙人》。后者用极为精湛的技巧,在丝织品上仿造出了古代拓片的视觉效果。
20世纪80年代以前,八破艺术归于沉寂。但近些年,一些艺术家展开了对传统技艺的复兴。耿学知(生于1973年)是新一代八破艺术家,他的画面富有生命力,采用了新材料,并且体现出敏锐的图像感受力。他的作品《玉兔迎春》(2016),描绘了现今的报纸、儿童画,以及1950年代的小人书封面。其中一幅儿童画风格的兔子图,是耿学知临摹自女儿的儿童画。
其余的当代作品包括王超(生于1974年)的《锦灰堆八破图》(2006),他擅长中国传统的木版印刷;此外,还有陈丹青(生于1953年)的油画《唐太宗和王原祁》(2005),这是他系列作品中的一张,整个系列描绘了他数年来收藏的欧洲及中国艺术书籍。他的这幅作品和八破也可以关联上:正是因为着手创作该系列,陈丹青才得知了八破这个艺术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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