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浙江美术馆讲座实录)
欢迎各位朋友,坐在地下的朋友,辛苦了。这次因为余馆长的邀请,我有机会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我对王铎的研究,今天我们通过临古活动来观察王铎的创造性。
关于王铎,在座各位都有所了解,他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崇祯年间做到了礼部右侍郎,亡国前夕,也就是1944年三月,他被任命为礼部尚书,没有来得及上任就逃亡到江浙一带。当年5月他接受弘光小朝廷的任命,成为内阁大学士,在南京短短一年后,清军兵临城下,他和南京文武群臣开城投降。1646年春天,他在北京接受了清廷的任命,成为一名贰臣。在清朝,他一共服务了七年,担任礼部侍郎兼管弘文院事,七年中他的职务没有任何升迁。
王铎万历20年出生,我们在转换成西历后一般都会写成1592年,但是有一篇新的文献,从中我们确知他的生日是那一年12月10日,因此转换成西历,应该是1593年的1月12日。大家以后不要再写错。
王铎
王铎入清以后,并不像钱谦益仍有反清的欲望与行动,尽管有着“命在复何语”的羞耻感,但他告诫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努力为新朝服务。对于前朝,他也常常有强烈的批评,对于崇祯帝的用人政策、军饷的吝啬,对于弘光帝在他和首辅马士英的矛盾中,始终没有站到他那边,都感到非常愤恨。
一方面,这一时期的王铎对于政治生活已经非常冷淡,另一方面,在文化领域建立起个人权威的欲望却愈加强烈。在文学上,他以锺惺、谭元春的竟陵派为超越的对象,在书画领域,他则选中了董其昌。
王铎和董其昌的年龄差了接近40岁,在1620到30年代,他们曾经是同事,王铎对董其昌也表现的非常谦恭。可是在1636年董其昌去世以后,王铎不断表现出挑战董其昌的冲动。在楷书《王维诗卷》的跋文中,他特别写道:“书绫卷者鲜书楷法者,即华亭玄宰亦未之觏也。”如果你有比较好的语感,你大致可以体会到,在绫卷上书写楷书比纸本有更大的难度。事实上,王铎一生都在强调艺术创作当中的难度。
书绫卷者鲜书楷法者,即华亭玄宰亦未之觏也。
这种对董其昌的挑战到王铎的晚年变得越来越直白,去年富春美术馆办的展览中,有一件北京故宫藏赵左《富春大岭图》,王铎在题跋中说,董其昌的画不如赵左,虽然他也知道赵左是董其昌的代笔人之一。经过比较,他认为赵比董厚,整体格局也比董宏大。至于书法,只有小楷还能看,“草行大书,予不敢议。”其实就是不值一提、没法评价的意思。除了对董其昌本人的批评之外,对于以董其昌为核心的松江派,王铎的批判也不遗余力。
《富春大岭图》
同样在书法中,他也觉得不能以董其昌为模范。在大量的题跋中,王铎都会提到“近派”或是“时流”,所指正是董其昌的流派,这个时候董其昌门生遍天下,王铎朋友圈中,起码有20位以上是学董字的。所以王铎提出,我们要向一个更远古的传统学习,所谓“古难今易,古深奥奇变,今嫩弱俗雅,易学故也”。王铎对于有难度的东西,一直很强调。
王铎跋临帖册
今天要讲的题目,我分五个方面。
先讲范本。在王铎以前,我们知道的取法范围比较大的是明中叶的祝允明,张凤翼说他“弄一车兵器”,也是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王世贞总结的也就是晋唐宋元的一流名家。相比之下,王铎留下了近300件临作,统计和排比这些作品,我们发现他的取法范围包含了接近100位书法家(包括无名氏)的300件作品,这在王铎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的临摹带有一种炫耀性。我们今天所知的宋代以至明末清初的刻帖,王铎都曾学习过,此外还有大量的单刻帖。
王铎的临帖活动从未停止过,今天所知最早一件,是1624年他刚刚庶吉士散馆任翰林院检讨时期,最晚一件则是他去世前一年,也就是1651年9月。可见他一直保持着临帖的习惯,无论在官署、家中,还是旅途。
再看他每天书写的量,我所知道写的最多的一天,是1649年2月17日,他正在会试考场,这一天稍有闲暇,但不断有人拿扇子来,拿绫卷来,多如牛毛,这一天他一共写了四五十件。
临《汝帖轴》的题跋中,1646年8月2日,他临帖15件。他真不是吹牛的,除了我们展览中的这件作品,朵云轩所藏《临柳公权》也是写于这一天。
但是王铎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学怀素,怀素是一个重要的草书家,王铎自己也擅长草书,可是他认为怀素坏了规矩,故不加临学。他多次声称所学的是张芝、王献之、柳公权,在上海博物馆一件作品的题跋中,他说有人认为他学了怀素,于是连续写下了三个“不服”。王铎不学怀素也许是大家熟知的,但有两位是大家想不到的:宋代的苏轼和黄庭坚在明代非常受追捧,但王铎的临摹作品中,我们真的一件临摹苏黄的都找不到。这或许与王铎对苏黄的诗文不屑一顾有关。他认为宋元弱嫩,不敢宗法。又说“诗文不愿观苏轼”,“学诗誓不傍苏、黄”。
但奇怪的是,王铎学很多名气一般的书家的字,像南朝梁的王筠,王铎这一生曾多次临摹他的作品,在王铎之前,似乎从未有人注意过他。又如《摄山栖霞寺碑》,是集王字碑,但名气比《圣教序》、《兴福寺碑》小的多,而且是宋代翻刻的。但王铎有临摹的作品。
再比如张芝,他的《冠军帖》宋代以来一直被认为是伪作,但王铎一而再再而三地临摹,且多次为这件作品辩护,如说“如二王法芝,或谓为赝,强作解事,可哂。”王铎其实不在乎这个东西真的是假的,他只是关心这其中有没有他可以汲取的东西,所谓道在瓦甓。虽然王铎始终将晋代名家视为书法的源头,但1643年以后,他也开始大量收藏、学习汉代隶书碑刻,那些都是非名家的作品。在这个意义上,王铎的取法观念与清代碑学有逻辑上的前后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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