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府羣玉》
《韵府羣玉》二十卷,是现存最早以字韵编撰的类书,由元代阴时夫根据其父阴应梦所拟《凡例》纂辑、其兄阴中夫注释而成。在此之前,宋末山西平水人刘渊曾纂《壬子新刊礼部韵略》一书,将宋代《礼部韵略》的二百零六个韵部归并同用各韵为一百零七部,而阴氏《韵府羣玉》又并为一百零六部,后来诗韵多沿用之,通称为“平水韵”,也称“阴韵”,故《韵府羣玉》在音韵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然而,此书编纂与出版的直接功用,是作为辅助读物助益举子科考,市场需求接连不断,从而导致翻刻本与重编本叠出,因而亦是研究古代类书、科举文化、福建坊肆刻书乃至鉴定版本等方面的重要实证文献。
是书首有滕玉霄(宾)序,次至大庚戌(三年1310)姚江村(云)序,次翰林承旨赵子昂(孟頫)题识,次大德丁未(十一年1307)阴竹埜(应梦)序(时年八十四岁),次延祐改元甲寅秋乡试后五日阴复春(中夫)自序,次阴劲弦(时夫)自序。时夫序曰“书成而失怙”,“谨奉遗训质正于儒林巨擘,爰锓诸梓,用广其传”。《四库》馆臣于此有所忽略,谬谓该书刊版于大德年间,于后来多有误导,杨守敬尝以阴时夫之序言予以纠正(见《日本访书志》卷四)。其实,可驳馆臣无稽者至少还有两条硬性理由:其一,元代恢复科举考试是在仁宗皇庆二年(1313),次年即延祐元年(1314)举行乡试,延祐二年(1315)举行会试,若该书早在大德雕版,没有实用价值,当然也不会有市场需求。这也是元代重编或翻刻宋人类书如《新编古今事文类聚》、《山堂先生群书考索》等皆出现在延祐以后的原因。其二,赵孟頫题识原本就有,虽未题年月,但署“翰林承旨”官衔,而其拜翰林学士承旨在延祐三年(1316)七月,故该书不可能刻在大德。
延祐本《韵府羣玉》失传已久,今所见最早传本是元统二年(1334)梅溪书院所刻,业已对阴氏原本作增补修改,并于《凡例》有所说明。阴氏之书《凡例》原本九条,梅溪书院本增加四条,故题作“增修韵府羣玉凡例”。
迨至二十二年后之至正十六年丙申(1356),为更好迎合科考需要,争夺出版市场利润,刘氏日新堂据梅溪书院本再事增益重编,以“新增说文韵府羣玉”题名刊行。其《凡例》末有牌记云:
“瑞阳阴君所编《韵府羣玉》,以事繋韵,以韵摘事,乃韵书而兼类书也,检阅便益,观者无不称善。本堂今将元本重加校正,每字音切之下续增许氏《说文》以明之,间有事未备者以补之,韵书之编诚为尽美矣。敬刻梓行,嘉与四方学者共之。至正丙申莫春,刘氏日新堂谨白。”
该牌记所云“元本”,并非阴氏之延祐刻本,而是梅溪书院本,因其翻刻之《凡例》,与梅溪书院本无异。由此可知,延祐本在刘氏刊刻此书时已难以寻觅,梅溪书院与刘氏日新堂对阴氏之书的传承与扬播之功不可或没。
刘氏日新堂乃福建名肆,元明两代刻书颇伙。其根据梅溪书院本《韵府羣玉》所作的增修重编是否合理,仁者智者,难以评判,而从书板一印再印,流传于世之本皆为后印本,以及直到明代还屡加翻刻的情况看,该书广受举子欢迎,极有影响。
可惜的是,除了天灾人祸因素,吾国人至少在明代中期之前,从未视古籍为文物而妥善加以保藏,一旦觉悟,宋元旧本皆成凤毛麟角,即便是当年大量刷印的刘氏日新堂刻本《新增说文韵府羣玉》也不例外,时至今日,欲求一足本而不可得。根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仅辽宁省图书馆、四川师范学院图书馆藏有该书残本。《善目》著录上海图书馆藏有一部“大德本”,实即刘氏日新堂本,因卷一缺失而配明刻本,当时受客观条件所限,编目者失考,误以为即《四库》馆臣所言之“大德本”。如此,则中国大陆公藏仅有三部残本,上图藏本相对完整。2012年,曾闻见私人藏家胡氏广韵楼有一部完帙流诸市场,该本得之日本,虽有破损,人们已惊为宝物,惟后来不知其下落。
孰料今年博古斋也征集到一部刘氏日新堂原本,不特二十卷完足,书品也好于广韵楼本及上图本,令人叹为观止。以其与上图本相较,有同有异。同者是,全书多为半叶十一行,惟卷十第十五叶始至卷十五末为半叶十行;卷十尾、卷十一至十四首尾、卷十五首,皆题“韵府羣玉”而不是“新增说文韵府羣玉”;凡十行之叶,文字同梅溪书院本《韵府羣玉》而无《说文》增入。两本刷印风格皆前后统一,并非配补,则当时刘氏所刻乃未完稿耶?异者是,此本第十一、十二两卷与上图本并非同版,如果因该两卷版刻漫漶而重刻,或许可能,问题是此本从整体上看,比上图本刷印稍早,若需修版或重刻应当是上图本,但上图本似乎也没有重刻迹象。如果严绍璗先生所撰《日藏汉籍善本书录》著录无误,则日本国会图书馆、大谷大学附属图书馆及御茶之水图书馆也藏有刘刻足本,未知其藏本面貌又是如何。总之,此本与上图本之同异现象,牵涉到该书之刊刻原始状况与流布过程中的变化,有待作进一步深入研究。
此本亦曾流入东瀛,旧为三井文库插架之物。人们皆知三井文库以收藏碑帖著称于世,其实它亦富藏中国古籍善本,只是在“二战”以后,由于战败国所造成经济衰退的影响,三井财团于1950年代初,将文库所藏之全部中日韩书籍出售给成立于1947年的伯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其中有一批中国古籍善本,多为吴兴刘氏嘉业堂旧藏,不乏宋元旧本与名家稿抄校本(详见《伯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中文古籍善本书志》)。从时间上推算,这部刘氏日新堂刻本《新增说文韵府羣玉》的散出当在三井财团整体售书之前。多年前,该本出现于香港市场,为大陆有识之士所获。如今,四川师范大学(前四川师范学院)图书馆、辽宁省图书馆所藏残本先后载入第一、二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而上海图书馆藏本甚至印入《中华再造善本》,则此三井文库旧藏本之可珍贵又当如何耶!
感谢博古斋书友携书相眎,略书数语,以志眼福。
丁酉孟冬,陈先行识于海上学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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