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的故事

我特别害怕养狗。不是不喜欢，不是怕麻烦，而是怕养了狗以后，到了缘分将尽的那一天，那种摧人心肝的痛苦诀别和伤心难受的情感折磨。

我小时候曾在乡下养过一条狗，它是我儿时左右不离的好伙伴。放学后，只要我到哪里，它就会跟着我到哪里，我们俨然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离不弃、让我疼爱有加的狗，有一天却因误食老鼠药，突然死了。

从那以后，我再没养过狗。我害怕有一天和狗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后来，在城里生活，我住上了高楼，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养宠物狗的不少。女儿六七岁的时候，妻子说我们也给女儿养只宠物狗吧。我总是支支吾吾，找各种理由搪塞。

有一天和女儿去朋友家，看到他家的小狗，女儿爱不释手，这只小狗刚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很是讨人喜欢。临走时，女主人看女儿和小狗恋恋不舍，就对女儿说：“你要是喜欢，阿姨就把小狗送给你。”女儿期望地看着我，我连连摆手说不行，怎奈女主人热情，我也就半推半就地将小狗抱回了家。

回到家后，看着小家伙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们都很开心，妻子说给狗取个名字吧，有了名字我们以后好叫它。我们想了好多名字又都一一否定，最后妻子说：“你看狗身上的毛色是不是有点灰？我们就叫它‘灰灰’吧。”

民间说，狗长一年相当于人类的七年，三个多月后，灰灰就已经在家里上蹿下跳了，只要没人管，他就敢跳上沙发，像老爷一样躺在上面，茶几上的食品，稍不留意它就会一口叼走，厨房只要不关门，它就会窜进去觅食。

灰灰自从跳上客厅沙发那天起，我和妻子便决定不能独自把灰灰放在家里了。上班后，我们就把它关在卫生间里。我家的卫生间只有五六平方米，我们每天都是早上7点出门晚上6点回家，关在卫生间的灰灰要独自待上11个小时。经过一段时间后，灰灰似乎发现了这个规律。每天早上，只要当它看到我换鞋的时候，就知道我要关它进卫生间，它就会钻到客厅的沙发底下不出来。去单位上班，想起卫生间的灰灰，总感到可怜。

半个多月后，我对妻子说：“咱们都上班，中午又不回家吃饭，让灰灰独自待在卫生间里你忍心吗？要不，送人吧。”我和妻子争论了半天，看着眼圈泛红的妻子，我知道她不舍：“要送也要送给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不能让他虐待灰灰，咱们还能常常去看看。”

我给乡下的二叔通了电话。我知道他家的那条狗死后，就再也没有养狗了，能不能把灰灰送到乡下让二叔去养？想不到二叔一口就答应了。第二天，我们就驱车将灰灰送到了百里之外的乡下二叔家。

对于灰灰的到来，二叔很是高兴。吃过午饭，我们就驱车返回城里。我和妻子上车、关门、启动，就在汽车缓缓前行中，灰灰冲了过来，跟在车旁一边跑一边看着车内的我们，此情此景，让我们再一次领略了狗的情义。妻子让我停车，她下来又抱住了灰灰，给灰灰说了一通好听的、道别的话。二叔走过来从妻子的怀里抱过灰灰，让我们快走，并承诺一定把灰灰养好。离开村子后，妻子竟在车内失声哭了起来。

把灰灰送往乡下，我如释重负。转眼就到了春节，春节前回乡下老家祭祖是多年的老规矩，再说和灰灰分别也有八九个月了，我们都很想它，特别是女儿，知道我们要回乡下，高兴得手舞足蹈，还给灰灰买了好多吃的。一路上，妻女的话题都是灰灰。我说，把灰灰送往乡下时，它才半岁多，现在八九个月过去了，它还能认识我们吗？她俩的心里也没谱。

车到二叔家门口，我们刚下车，只见灰灰从里屋像箭一般的飞奔过来，就像上次在同事的花房前那样，前腿挺立，不停地往我和妻子、女儿的身上扑，边扑边叫唤，似乎在埋怨着我们。我不知道狗的情感世界，但狗对主人这种忠贞不渝的情感却让我感叹不已。

烧完纸，祭完祖，我们当天又得返回省城。在这段时间里，灰灰一刻也不离开我们，不是在我的身边转来转去，就是跟在妻子或者女儿的身边。吃饭时，它也蹲在我的旁边，我训斥它到一边去，它低下头，匍匐在我的一旁，不敢用眼正视我，它的样子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看到它的可怜样，我从桌上夹了一块肉扔给它，它又摇着尾巴吃了起来。

天快黑了，我们不得不告别二叔一家返回省城。汽车缓缓开动，离二叔的家越来越远。这时，灰灰从送别的人群中蹿出，使劲地追赶着驶离的汽车。妻子让我开慢点，她和女儿扒在车后窗使劲地向追赶而来的灰灰挥手。我没听妻子的话，反而加大油门快速向前奔去。我不想让灰灰就这样绝望地跑着，既然我们不能带它走，就不要给它希望，免得它失望和伤心。

我开着车，没有回头看妻子和女儿，我猜想她俩一定是伤感的。也许，在别人的眼里，灰灰只是一条狗，可在我们的眼里，它早已成了我们难舍难弃的朋友。狗是上帝送给人类的一个忠诚伴侣。此时此刻，我似乎明白了如今的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养狗，是人情冷漠了吗？是心灵孤独了吗？我想，人类的情感是狗类们无法比拟的，人类应该也必须在人类中寻找情感的寄托。

如今，灰灰在乡下已生活了五六年，我年年都要回去看它。想它看它，已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我想，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我会再接它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