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泊湖之冬

没看到湖，看到的只是一面偌大的镜子。镜泊湖的镜子。这是冬天，冬天的镜泊湖银装素裹，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白皑皑的世界也有颜色，雪白雪白盖住山峦、林木、房屋的是白雪；暗绿的，铺就一望无垠湖面的是厚厚的冰。有阳光照着，红红的太阳的颜色在与它接近的地方，仿佛有一大酡的胭红。近看，如镜的湖面吸了阳光的热气，泛出冷冷的光。湖上不能走船，却泊了一艘大船。这船据说很有历史，说某国领导人曾坐在上面喝酒、聊天、吃烧烤，思考着国家大事。但这好像只是传说，是梦。白雪把镜泊湖弄成了一个童话世界，那船搁在如镜的湖面上，就像孩子丢弃的一个大玩具。

湖上也有行人，行人照例坐不了游船，而是坐着狗爬犁或踩着雪橇，让马或狗拖拽着，满冰湖疯跑；更有大型拖拉机，拉着一群或躺或坐在雪圏（旧轮胎）上的人，也突突地跑。没有水，没有船，游人自然就没有游览湖水的乐趣，只把湖当成一面铜镜。他们在不停地磨，仿佛要把镜泊湖这面镜子磨出光亮。让人眼睛发亮的，还有湖中插着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旗子。旗子在白雪的世界很醒目，像是在制造节日的气氛，又像是警示游人。冬天的镜泊湖，镜在泊中，波平如镜，但镜子背面的湖水却深不可测。让人走在上面，心里还感到害怕。镜泊湖有责任不让游人在如镜的湖面上太任性、太放肆。湖上，有些放肆的是几台硕大的造雪机，机子呼呼地叫着，吐出的雪粒漫天飞散，很快就形成一个雪堆。这是城市人用来制作雪堡的。“雪堡”其实就是雪雕。站在湖中望，岸边果然砌起一座座雪雕。有欧洲风格的城堡，有火车，还有虎、鹿、老鹰；人脸狼身或人脸蛇身的帅小伙子和美女；有风神、雨神、太阳神等。一问，说这是萨满人的图腾和崇拜……“咚咚咚”，忽然，有鼓声镗然而来，在白雪的天空高古而悠远，一看，却有一群身着花花绿绿服装的男女，腰摇铃响，在舞之蹈之。朋友说，这是萨满人祭祀或祈祷的仪式。他们穿上神服是神，脱下神服是人。别看他们动作像是“跳大神”，但那一招一式，全有讲究。他们在与神灵沟通，与天地对话，心灵充满着他们对自然、对天地万物的敬畏。

“走，照照镜子去！”吃过午饭，朋友说去照照镜子。我理解，这照镜子就是在湖上走动走动的意思。到了湖边，果然就见一群人在湖里“照镜子”。他们在湖镜子上踩着雪橇、坐着狗爬犁或骑着冰上摩托车，匆匆忙忙，都朝一个方向飞驰而去——原来，那地方正有渔民在捕鱼——当地人叫这为“冬捕”。镜泊湖冬季捕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辽金的时代，少说也有1300多年的历史。萨满人认为万物有灵，捕鱼也有讲究。他们捕鱼时，总是腰上系一条红腰带，然后喝一碗烈性酒，大吼一声“开网喽！”于是起网，捕上的第一头鱼，他们认为是吉祥如意的化身，自己舍不得吃，一般都得放生或是送给有缘之人。

镜泊湖的水深不见底，水质优美，生产的鱼品种繁多，名目不一而足。比如有红鲢、白鲢，还有鳙（胖头鱼）、虹鳟鱼等等。他们还把鳜鱼叫作鳌花，鳊鱼叫作鳊花，湖鲫叫作鲫花，统称“三花”……捕鱼时，渔民们在冰窟上凿置一洞，起网时不管大网小网，万尾银鳞，就在冰上如浪翻转。说是有一年，大网竟一网拖了86万斤的鱼，一时蔚为奇观。但俗话“十网九空”，鱼也不好捕的。只是这眼前，捕鱼多多少少就带了一些商业表演的意味。没看到大网，我们看到的是小网“挂鱼”，渔民在冰窟里拉着网，一条条鱼活蹦乱跳，随着那网被拉出。旁边，游人欢呼雀跃，有人甚至快乐地抱着那鱼用手机拍照，发在朋友圈里让朋友分享。

镜泊湖是一座火山熔岩堰塞湖，是当地晚期火山群第五次喷发，熔岩流阻塞了牡丹江的古河道而成。湖的深度平均40米，最深的地方有70米。如此幽深澄澈的湖，春日里，春水荡漾自不必说，在冬天，人在湖面上走着，偶然想起白雪轻吻火山的熔岩，便有冰火两重天之感。当地人告诉我，镜泊湖本不叫镜泊湖，就像牡丹江这一座城市，名字也并不是源于牡丹的花，而古称牡丹乌拉。乌拉是满语的“江”，牡丹有“弯弯曲曲”之意……镜泊湖也有很多很美的名字，如湄沱湖、阿卜湖、呼尔海金、毕尔腾湖……但最后还是叫了镜泊湖。叫镜泊湖好，叫了镜泊湖，镜泊湖就真成了一面镜子。一面巨大的镜子，照着天地，照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