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兵

“我叫高升，1992年9月出生，来自革命圣地甘肃会宁，也就是长征胜利会师的地方。今天穿上军装站在这里，算是圆了家里几代人的梦。以后我会在部队好好干，不给家乡人丢脸……”在新兵连，高升第一次走上讲台，涨红着脸，尽量压抑着胸膛中几欲喷薄而出的紧张，完成了走出会宁后的第一次发言。

当今天的年轻人选择标新立异和宣扬自我时，17岁的高升与18岁的哥哥却面临着“二选一”的抉择——谁该去上大学？贫苦的重压让高升郑重而坚定地选择了牺牲，并从这片黄土地出发，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新长征。

新兵下连时全连列队，高升在队列中站得笔挺。第一个站在队前的班长是彭远卓。彭班长可是总教头式的人物，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有机会被率先挑中。彭远卓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地在每个新兵的脸上扫过，每一颗年轻的心脏都加快了跳动的频率。这样的目光率先在谁的脸上停驻，瞬间温和下来，那张脸就会迅速吸引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彭班长目光如炬扫过队列，当那束目光停在高升脸上时，那带着期待和鼓励的眼神告诉高升，他的军旅生活将从此掀开新的篇章！

“新兵连，第一次5000米跑，我噌一下就冲了出去，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当时班长觉得这小子行，跑得挺快。农村生活结实了我的身板，打下了我体能的好底子。可能是我能吃苦，有种和自己死磕的那股劲儿，班长对我印象还不错。”

但彭班长的答案却不仅于此，在他的眼里高升是个潜力股。“新兵连其实就是打破重组，打破你原来的生活习惯、思维模式、价值观念，击溃你强烈的个人意识，学会服从和忍耐。我当初是从这一步过来的，我带过的兵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但高升令我很意外，他没有这个过程，甚至可以说他根本不需要这个过程。这小子就没啥需要磨的性子，他一来就表现出‘部队很好，比在家要好’的状态，很努力，很踏实，但是他也有他的倔，他只在他搞不定弄不明白的事上倔。他带着感恩之心来当兵，这很难得。”

爱军精武是本分，勤学苦练为打赢。在高升看来，战场也是竞技场，体能素质好、专业技术强的人赢取胜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背线拐负重跑、徒手攀电杆、通信班组架设……这些训练的背后可都是血与汗，为了更快、更高、更强，就需要更累、更严、更狠。武装10公里、400米障碍跑、战术训练，高升给自己定制了严格的魔鬼训练计划，很快刷新了保障分队的体能成绩。家乡这片黄土地上所孕育的革命精神，让这个90后战士有种沉稳踏实的品性，他时时站得笔直，步步行得扎实。军人正需要这样的品性。

从一开始，高升就选择了一条脚踏实地的奋斗之路。每逢大项演训活动，高升都勇挑大梁。从他身上，战友们看清了一点，对于能力素质全面过硬的人来说，任何挑战都是机遇，交任务就是交机会，有机会才有锻炼，有锻炼必有成长。通信专业领域里要创造辉煌的战绩实属不易，作为保障分队的一员，高升从来没有看轻过自己的职责，他给自己定义为战士，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必须勇往直前才能赢得胜利。在高升跋涉的征途中，与汗水相伴的是光辉熠熠的足迹：先后参加“利刃-2013A网上对抗演习”“拔钉-2014实兵检验性演习”“联合行动2015-A”“西部-16战役集训”等大项演训活动，多次圆满完成通信保障任务。

两年前，原兰州军区的创破纪录比武，便携式卫星架设课目《大纲》规定标准为10分钟，比武竞赛的最佳成绩是5分12秒，而高升只需要4分18秒。当时正在带新兵的高升错过了这次一举夺冠的机会，大家难免为他感到遗憾，但他却心态坦然，不是不想夺金而是情比金坚。“如果当时去比武了，肯定要离开新兵连集中精力去准备比武，新兵这块就需要另找班长带，好不容易建立了感情，他们对我刚信任，我一下子脱手交给别人，半路换班长肯定不放心。去不去比武，我都能以4分18秒完成课目，比赛的意义不就是锻炼和提高嘛。”自2010年辍学以后，高升再也不允许自己的字典里出现“半途而废”这个词。没有走上比武的战场，却持之以恒地在自己的成绩单上书写着精彩，线路架设合格标准是5分30秒，他的成绩是4分08秒，攀登固定合格标准是1分10秒，他只需39秒，带着这份无冕之王的自知与自信，心无旁骛带兵育人，胸怀梦想去走更长更远的路。

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服役这一栏，高升写下了一个“无期限”。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无期限”的军旅人生，但在理想信念上却可以拥有“无期限”的军旅征途。“只要部队需要，我就一直干下去。”这话给连队干部吃了一颗定心丸。连队育人的黄金时间是5年，前两年锻炼军人基本素养，打牢底子，再用两年提升专业技能，锻造技术精英。用连长杨占伟的话说“下士到中士这一段时间是真正淬火成钢的关键期，但是往往人才流失也比较严重。我们特别想留住人才，这关系到连队的下一步发展”。无疑“一专多能”的高升便是一个能够让连队发展“后继有人”的存在。

2015年外训期间，在海拔4000多米的雪域高原，漆黑的夜里，“联合行动2015-A”实兵演习刚刚打响，突然基指与前指信息中断，紧急情况下，高升奉命处置突发情况，在距离指挥所约两公里处，发现了被损坏的被覆线，而后迅速展开抢修，不到30秒钟便完成了线路接续，这样的经历，对高升和他的战友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无论是在大漠还是高原，无论是白日黑夜，高升和他的战友们必须不知疲惫地24小时保持警惕，丝毫不能懈怠，保证将“大脑”发出的指令准确无误地传达。

在有些战友们眼里，高升像是个永不停息的马达，由于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充电，他渐渐脱离了战友们的“娱乐圈”。有些老班长常嗔怪地说：“娃，你也休息休息，不打游戏也来打个牌嘛，不要活得那么沉重嘛。”听了这些，他挠着脑袋回报一个“老实孩子”式的微笑，实在推托不过，便也搬个马扎凑上去打两把牌。

今年的民主测评，以往一直稳居第一的高升落到了第三名。黑板上投票结果写得一清二楚，高升的眼睛里明显有什么黯淡了下去。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信号，嗅觉敏锐的指导员方贤松侦察到了它。

“连里有几个人没给他投票。我也觉得很纳闷，后来侧面了解到，原来是一名战士在工作中出现失误，在讨论如何处理时，不少人都觉得批评教育一下就好了，但高升非要坚持原则按规定处理。还有一件事，去年带新兵时，其他班长为体现‘以情带兵’，平时为新兵端洗脚水，打靶时为新兵固定枪管，这些做法高升很不认同。他始终认为，当兵是要打仗的，必须让新战士从一入伍就开始接受军营的严格和血性，所以他反感过分的温情呵护，更多的是严格要求、从严训练。再加上不爱玩、不太爱表达，高升和战友们缺少了交流沟通，造成了一些隔阂。我们发现，我们对高升的关注更多在于他的成长进步，对于他生活和思想上的关心还不够，我们把他想得过于强大了。”

冬季野营拉练刚回来，连队组织召开官兵恳谈会，让大家好好聊一聊，结果开了3个多小时。徒步行军100多公里，一路上发生了很多故事，让这些铁血男儿变得有些感性，大家都说了很多真心话。在这样的氛围里，一直不爱说话的高升也打开了话匣子，他讲到了自己新兵时干的糗事，讲到了自己在部队第一次过了难忘的生日，讲到了他最敬重的老班长，甚至还讲到了娶媳妇。他把隐藏在自己心底的自卑、懦弱、失落掬捧了出来，那个真实而可爱的高升再一次赢得了战友们的信任和敬佩。

休假回到故乡会宁，亲友围坐，叙旧畅谈，父亲说到动情处红了眼眶。“在我小时候，你爷爷跟我讲，长征路上通信兵送信，长长的队伍，从队头跑到队尾，连双草鞋都没得穿，苦哇。为了保密，密码本生生吞到肚子里头。跟着队伍走，能走到咱们这个地方来，得吃多少苦。”高升给父亲讲起不同往日的部队变化：“爸，如果架起卫星，我在营区，你在这里，我们就能面对面，拉话。”侄儿们已经不仅满足于只从爷爷的口中听红军长征的故事了，他们对穿着新军装的叔叔充满了兴趣，扯着高升的衣袖让他讲讲部队里的新故事。讲着讲着，高升才发现这6年发生了这么多难忘的故事。6年前，那个不得已走出校门的年轻人以为自己的人生将飘如柳絮；6年后，他扎根为军营里的一棵树，栉风沐雨，枝繁叶茂。在会宁这片红色的热土上，一茬又一茬青年人正在成长，像高升一样，在信念铺就的征途上洒下奋斗的汗水，留下闪光的足迹。而这片红色的热土，也必将融入他们壮丽的青春，写下属于这一代人的光荣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