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的落叶,每年要迟至元旦交腊月的时候方才落完。辛劳的环卫工人逐日早起,要一遍遍打扫落叶,约摸费时两个月左右。同时,他们还要爬高上低,奋力为休眠期的花木剪斫老枝臃条。白蜡、银杏和栾树,年年先黄先落,利索又整齐的落叶,再以纷披的枯枝如黑白木刻似的简劲示人。白蜡树的树冠极好看,活像一把朝天横起的大扫帚,遒劲而不失细节的优美,大大方方地叠印在街市空隙的天幕上。杨树,分加杨、青杨和白杨树等等,它们落叶用减法,一层层不疾不厉缓缓落去。而最难落叶的要数悬铃木和槲栎之类,这一类落叶最磨叽,要待新芽次第萌发,才陆续将老叶拱去或顶掉。这一刻大地收腹,霜雪轮番浸染草木,朴素的原野和城市空地上,杂树落叶树的风姿,如果以思想者、艺术家和明星来比喻,有的似鲁迅先生大义凛然,“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更多的则似秦怡、田华、黄宗英一样,“美人如玉剑如虹”之后,呈现给观众是别样的暮年从容之美。
正因为自然节奏的变换与轮回,平时不察觉、被忽视的东西,例如枯树上的果实,忽然变得打眼而奇异了!眼前,喜鹊和灰鹊联袂在树头上争吃红柿子,寒雀觅食啄蜡梅和枇杷花,而香椿树结的籽,好多人原本就不知道的。这一天,童书作家萧定丽在微信里传图片来,问这种兰花瓣模样的串果可是桐树的籽?暗自发笑的我,很友好地回复说,这是香椿树结的果实——美称曰“香椿铃”。草木果树,春华秋实,可它们开花结果,也分大年和小年。老家我大哥的院子里,现在已经很稀罕的一棵国光苹果树,前一年果实稠得把树枝压断了。而去年它罢工,几乎一个秋果儿也没有结。有的年份,怎么找都看不到香椿树开花结籽,但去年香椿树普遍开花,花开了结果也多。丙申才入冬,“小雪”节气遇大雪纷纷,雪化天晴,香椿树叶狂落而裸,房前屋后,都有瘦硬的枯树香椿树,一枝一杈,打着一串串褐色的香椿铃凌空飘拂。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祭灶的小年紧接着便是除夕和大年初一。欢腾的城乡,山里山外,大小聚落里祭灶的鞭炮、祭祖的鞭炮和大年夜、大年五更的鞭炮,一阵紧过一阵,流水一样响个不停,大动静震撼天地也涤荡大地,同时催醒树木早早发芽,呼唤春天早来。草木也不甘人后——月季、蔷薇和爬墙虎,已经悄悄萌生了小红芽。枯树的树梢间,喜鹊做的窝,这一刻显得特别大,大似柴堆和麦秸垛。啄木鸟在空洞的树干上捉虫,喙起喙落,敲梆子一样回荡着一连串很大的声响。成双成对的乌鸫鸟,开始追逐交配。它们的身子比乌鸦小,过去很少能见到的,人们认不准它们是八哥还是黑卷尾,惊诧惊叹,怎么初夏来的“叉鸡”黑卷尾提前来这么早?腊月里,老百姓家家户户连日备年货,老老少少尽情享用年货的丰收。文人则要冲寒折取干枝梅花、天竹果做瓶插,画家忙着为客户画“岁朝清供图”,将冬天的红果实、金黄果实——南天竹、柿子、佛手、木瓜、香橼、橘子,兼了松柏、蜡梅、水仙,择取入画。白石老人1950年的春节画《岁朝图》立轴迎新,笔触古艳又时新。高挂的大红灯笼之下,一尊窈窕的古观音瓶里,插着盛开的牡丹花配南天竹经霜的红果,富贵而不失有节和清高。环绕一边的果盘里,老人还刻意将北京地区的特产——四枚熟透的磨盘柿子,缠了一挂火鞭。总体题跋曰:“古稀婴儿长寿庚寅九十白石”。
这些年,北方和中原地带的城市植被,品种越来越多。三九严寒时节,大地回阳,冬春交替,城市里各种精巧晶莹的红果实,墙篱上的蔷薇,枝梢上的红籽,如椒如豆;地栽的丰华月季,果实稠似山里红;还有枸骨、火棘、南天竹的红果,无不果实累累,像红玛瑙也像红珊瑚。这天我在雾霾间歇的一个清晨散步,忽然发现院子枇杷树的碎花里,已经有灰绿的小枇杷暗暗坐果了。而碧绿的桂花树,层层叶腋之下,逐级正结出一簇簇的新籽——是女贞子一样的果实,有青绿小果实和微微变紫的果实两种色相。去年,对于香椿树来说,开花结籽是大年,桂花却是小年,中秋和国庆节来后,郑州的桂花迟迟才满满得开,但仅仅只开了一茬花。八月桂花,往年至少要开两次花的,想不到它去年开花吝啬,但在冬寒里迎春结籽大方。“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景致在春节前出现,曰亦真亦幻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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