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锣打鼓,两腿无主”,黄河三角洲上的老戏迷饭可以不吃,但吕剧不能不瞧!很多赶集、做工的途中遇到演出,总按捺不住从血统里直往外冲的那股子馋劲儿,索性点下车子,引颈举踵把赏,一晃瞅了大半上午戏,耽误了营生、办事,回家挨老婆一顿善意的“臭骂”,却嘴巴一咧噘,憨厚地笑笑,“哈哈,哈哈”“很值啊!”
乡村的吕剧道场通常是这样的,琴声一响,几句独白一念,观众“入戏”不比演员慢。逢年过节,庄里若要来个吕剧团,顿时,就欢腾起来了。邻里之间奔走相告,呼儿唤女占埝子,那红火热闹的场面令人至今难忘。有一句流传很广的俗话:“听见坠琴响,饼子烀到门框上。”调侃的就是那些痴迷吕剧的举动。
黄河三角洲膏腴热土孕育出性情爽朗的大众唱腔,稼穑渔猎之余的河海齐民后裔心坚石穿地创造出了绸缪的吕剧。声声饱溢着麦浪翻滚的香味,镶嵌着打夯号子铿锵有力的吼声,淋漓着杨柳葳蕤芦苇葱茏的姿态,为闾阎那些渗透了薄荷芬芳、玉米窈窕的日子涂上了一道道亮丽的油彩。大家兴冲冲地陶醉其中,乐此不疲,追逐着希望的太阳。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不仅滋润血脉,更塑养地域性格和人文艺术细胞。吕剧产生于黄河大冲积扇上,就像河水流淌的气质、品格和旋律,以良心大实话唱情拉理为脾性,具有包容鲠直的特色。那些熨帖人心,展现庄户情感交流与世俗风情、社会伦理的唱词,是这块土地上的儿女性情美的再造和延伸。
鲁东北平原大地的浑厚凝重,将生活在其怀抱里的莽壮的子民养育、醲化得沉静、惇淳;鲁东北平原大地的广袤辽阔,将河流发轫的汹涌咆哮卸载、抚慰成舒淌缓泻,更将人们心绪中的块垒郁闷梳理得顺溜畅快、心平气和。正唯如此,泰山意象的山东大汉应该具有的高亢粗犷雄浑让位给了黄河尾闾安晏流淌的矜持悠婉、圆润活泼、清秀诙谐,少了血脉偾张大悲大乐的震撼,多了弘毅率真、开朗浏亮。
想想那种场面:千里黄土飞尘,四面苍茫寥廓,偌大的天地间一方人性张扬“天台”,惟有情动于地声闻于天,方可引黎庶共鸣。吕剧在深层文化心理上与乡野浩气、民众人格情投意合,从诞生起,始终活跃于乡野岁月,所以我们常常一步到位地直然称其为 “庄户戏”“草台剧”。
一段段吕剧剧目,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使日常生活涅槃出了非凡的光彩灵气。她所传达的“情”,为农民大众内心的情,她所崇尚的“义”,为兴邦兴业之义。她和着民众的呼吸和心跳的节奏,常成了寄托好恶、表达感情、社会交往的无形载体。一村搭台唱戏,本村群众便会提前遍发口头“请帖”,邀请亲戚朋友前来欣赏。有缘走近原生态吕戏部落的人,往往都要感叹于它简直是一桩村社的狂欢、一场世俗的盛宴。
鲁东北人看吕戏,往往就坐块砖头,看到实在不能不击节处,从屁股底下顺手一抓,板砖就径直找上对子高高扬起在头顶之上,“噼里啪啦”拍敲得震糊了耳的山响——活脱脱一副网络热词“拍板砖”的现实版——齐声喝彩喊“好!”演唱结束,他们则三三两两直接飞身跃上戏台,将一床早已准备好了的彩绸背面七手八脚斜系于演员身上。此所谓“披红挂彩”,那是现场观众对演员自发的最高褒奖。
黄土地上酸甜苦辣都在唱念做打中年复一年地流走,对幸福的渴望也都在吕戏一阵阵的快慢板中一点点地升华。
吕戏是黄土地的精气神所向,是黄河三角洲儿女的心理依托,早已沁骨入髓地融入血统之中。哭了,笑了,铿铿锵锵的锣鼓熙攘中,红红火火的庄户大戏拉开了,把大地丰稔的喜悦、闾阎质朴的道德感,把万众悲愁欢笑都摆在舞台之上,捧向大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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