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去衢州的动车,速度比过去的普通列车快了一倍不止。据说,很快就要开通“九-景-衢”高铁线,全程只需一个多小时。想起过去晃晃悠悠的火车需要八九个小时才能到,感受到祖国近年来交通的突飞猛进,真是震古烁今,好像全体中国人民一下子都跨入到了“烂柯”时代。
衢州最古老而闻名的故事就是“烂柯”,这里有一座烂柯山。
一下火车,晃见路标有“烂柯山”。这座城市还保留着烂柯这一意象,设区有“柯城区”,这个“柯”,就是“烂柯”。看来衢州人一直念念不忘这个祖宗留下来的故事。烂柯就像一个胎记,镂刻在衢州人的生命和血液里。
说到烂柯,便想起那个叫王质的樵夫,因为在山中看几个孩童下围棋,说是一瞬间,他回到村子里却已经过去几十上百年,进山砍柴时的人事已经无影无踪了。当时这帮下棋还唱着歌的孩童,令他痴痴地观望,他吃了其中一个童子给他的枣核,不觉得饿。等到一个童子问他:“怎么不回去?”他才起身,可是却发现斧柄竟然腐朽成泥了……这个故事放在今天,一些城乡除旧布新的步伐,令中国大地诞生了多少个王质,谁也数不清。斧柄烂了,故事却常新,那座烂柯山,成为世事变迁的象征。
衢州城有一个“烂柯级”人物——他就是孔子的第七十五代孙孔祥楷。孔子的骨头早在烂柯传说诞生之前或许就腐朽成泥了,但他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依然在传承着孔子的思想和血脉。孔祥楷八岁起担任“大成至圣先师南宗奉祀官”——那时候还是国民政府委任,现在他七十九岁,精神矍铄,谈笑风生。衢州最古老的深宅大院就是他家的家庙。他的祖先躲过了金兵的铁蹄,但没有躲过元兵的兵灾;刚刚喘口气,明初的战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总算把房子修修补补,挨到民国,日寇又杀将过来——纵火烧毁了藏书楼,家庙变成了马厩,数百年的珍藏文物被鬼子悉数劫去……追溯时光,这不是比烂柯更烂柯的故事吗?幸好,中华文明薪火相传,儒家思想依然绵延不绝!
趁着夜色,我们在巷子里漫步,眼前冒出一截城墙。穿过厚厚的门洞,从夹墙攀上城墙,夜色阑珊中,不少人在城墙上漫步、私语。而我的耳朵里却听到了炮火轰鸣——在历史上,衢州发生过数以百计的战斗,因此伴生出“铁衢州”的称号。当年朱元璋围攻衢州城数月不克,遂撤;后常遇春奉命攻衢州,因大元气数已尽,衢州终而被破。后又发生清康熙年间平“三藩之乱”战争,闽藩耿精忠进犯衢州,浙江总督李之芳率军固守衢州,持续三年之久,大小数十战,衢州终未被攻克……逝去的战火转瞬变成眼前灯火通明的街市。我身处迷离光影的城墙上,似乎正在经历着烂柯事件。不知道周围的人影是不是烂柯山下围棋的孩童,我是不是那个痴痴观望的樵夫。
下火车时,接站的女孩告诉我,衢州的夜景不错。我们从城墙上下来,打听这个所谓“夜景不错”的地方。市民都很热情,告诉我们,向前,左拐,右拐……那里叫水亭门。
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火树银花的闹市,人们似乎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赶过来,一齐往明如白昼的灯火里涌。不少人也许看够了风景,正争着从那灯火里走出来,融入到渐渐稀疏的街巷里去。
这就是水亭门!
这似乎是一条天上的街市。我们迈进来,五光十色的灯光簇拥着我们,那些与高楼大厦毫不搭界的建筑似乎刚从历史深处醒来,一爿爿店面在夜风中敞开着,卖麦芽糖、胡麻饼的,各色包装一新的点心喷香盈鼻,很能勾引人的食欲。
一座城楼在华灯的光影里打坐,喧闹的人语和穿梭的步履、店家的叫卖声,它一概视而不见。
踏上城楼,城外是一条静若处子的江流。这便是衢江,与一座城市形影相伴,静静的流水胜似窃窃私语。
来水亭门,不登楼,便是白来了。
水亭门原来是衢州城的码头。那些个名声响亮的晋商、徽商、闽商、赣商与浙商们在桨声里数钱、饮酒会客。各种嗓子的嬉笑怒骂,卸货、装货,车水马龙,戏楼里飘出的唱腔散落在片片屋瓦上、船舱里,茶楼里谈古论今的书生意气,一座座吊脚楼在灯影里荡漾……
水亭门,恍若隔世的一道风景。
这座城市正在上演的故事,让我恍若步入一个新的“烂柯”时代!
我的文字变成了一颗颗棋子,我成为那个下棋的孩童,很多人在看我下棋。他们不再使用斧头,他们使用高铁、4G手机以及无数日新月异的高科技。他们是一个个“王质”,只是那把斧柄永远烂在了时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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