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家新近买了豪华三居,问我选择什么样的装修。我说这装修的门道很多,依个人的喜好千差万别。如有人喜欢红木家具,也有人喜欢楠木家具,还有人喜欢竹质家具。朋友说,咱北方弄一套竹质家具,虽然清新典雅,但总觉得凄冷了许多。
我想到“南方有嘉木”这句话。南方我是去过多处的,尽管去的目的没有一次是为了各种嘉木,可在此我还是想谈谈我的几多嘉木印象。
先说绥阳拐杖。大约是一九九八年夏季,我到贵州参加一个诗歌采风活动。从茅台镇到赤水再到绥阳,最后回到遵义市。当时我还算年轻,身体也还强壮,走路是不屑拄什么拐杖之物的。但几天的山路之行,还是让我体会到“路漫漫,其山远兮”的苦累。无奈,在诗歌之乡绥阳,我从老乡手里花三块钱买了一根用藤条做的拐杖。这藤条拐杖约有大拇指粗,一米长,顶端修裁成一个狗头模样,下边在膝盖处折了一个三四十度的弯,我拿到手中,掂了掂,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打狗棍吗?老乡笑着说是哩。我又问老乡结实否,老乡说你撅一下试试。我将拐杖横在膝盖上,双手用力去折,结果只是两头稍有弯曲,根本折不断。
自从我有了这根绥阳拐杖,在接下来的采风中,走起路来甚是轻松。采风结束后,很多人把拐杖都丢到一边,不愿再带到火车或飞机上。我看着几天来与我始终相伴的拐杖,说心爱的老伙计啊,我可不会将你随手扔掉,我要把你带到北京去呢!
回到北京,我把这根打狗棍放到家中的角落里,偶尔上街遛弯才想起它。其实,我拿着这根打狗棍也就上街几次,路上也没遇到什么蛮横的狗,无非做做样子罢了。而真正派上用场是我母亲的双腿走路不太灵活后,它简直成了母亲的依靠。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孤身一人在家里生活。我妹妹和她在一个小区,可她不愿到妹妹家里居住,说住在自己的家习惯,舒服。最初,她勉强可以缓慢地走路,渐渐就费劲了。我带她到积水潭骨科医院去看,医生说得换半月板,我问多少钱,医生说,一个三万,两个六万,如果是进口的,就得八万。母亲听罢,连喊,你们要宰人吗?医生说,他们也没办法,就这个价还要排队呢。我告诉母亲,钱早给您准备好了,不知您能接受这种治疗方式吗?所谓的换半月板,就是人体膝关节里的半月板被磨损后,要置换一个人工的,手术虽然不是很复杂,但需要两个主要条件,一是病人不能有糖尿病,如果血糖高,必须降到正常值才能手术;另一个是手术后,要有两三个月的康复期,每天要走路锻炼,其疼痛要能忍受。母亲听我说明以后,一个劲儿地摇头说,这手术咱不做了。
手术不做了,母亲只能强忍着度日。每次回家,看着她拄着拐杖从床走到沙发,或者到厕所的那个吃力的样子,我的心疼得都要碎了。这是我那个昔日在田野里插秧的母亲吗?这是我那个在农场果园上树摘苹果的母亲吗?这是我每次带着妻子女儿回来为我们一家人做一桌饭菜的母亲吗?
去年冬天的一天,我刚到家里,母亲就冲我没完没了地发牢骚。她说,我上次走时,我那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好,她走过去,由于隔着写字台,手够不到,只好用拐杖去拨拉,怎么也拨拉不动,气得她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再有,家里阳台的晾衣杆太高,她已经无力去挂衣服了。我听后连给母亲道歉,表示午饭后就到超市给她买落地式的晾衣架。这样,母亲才结束了对我的牢骚。
今年春节过后,鉴于母亲的腿脚实在不灵便了,我和妹妹商量给她请小时工,负责中午和晚上的吃饭、卫生。母亲问多少钱,妹妹故意将两千五百元说成了两千两百元,即使这样母亲还是心疼地说,要不再坚持俩月再请人,说不定我的腿会好起来呢?我和妹妹说,咱们不差钱,您只要听话,按时吃饭吃药,对我们就是最大的心疼。母亲听后,还是自言自语地说,两千多块呢!
母亲对家里请小时工是非常抵触的。从一月到十月,先后换了五六个小时工,母亲总是挑剔,一会儿说这个小时工太懒,一会儿说那个小时工做饭不香。有一次,她居然说小时工把她的剪子拿走了。无奈,我们和小时工交涉,小时工说我家里经济条件再不好,总不至于拿老太太的一把剪子吧?我想也是。于是,到超市里给她买了同样的一把剪子,这样,剪子案才算平息。还有一次,我因事从母亲居住的小区路过,顺便到家里小坐,待到中午吃饭时,小时工只炒了两个菜,母亲看到很光火,说小时工没长眼睛,我儿子一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你怎么能就炒两个菜,而且菜里还放辣椒,你不是不知道,我儿子是不吃辣椒的!小时工看到母亲发火的样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闷闷地吃饭。我只好从中打圆场,说,凑合吃吧,我用水涮涮,下次回来注意就是了。
小时工走后,我对母亲说,小时工也不容易,您不要轻易对人家发火。电视上演了,说有一个老太太对保姆太厉害,保姆为了报复老太太,竟然往菜里下慢性毒药呢!母亲说,我不怕,反正我已经活七十多了。我说,您不怕,我可怕哩!
前些日,四川眉山市散文学会在青神县举办一次散文集首发式,邀请我去参加。眉山是苏东坡故里,文气很盛。会议所在地位于岷江边上,四处种植着很多竹子。当地的领导告诉我,青神县是竹乡,这里有上千年的竹编历史。我说,抽时间我们去看看竹编吧?领导说,他们已经安排了,会议结束后就去。
人们对竹子的记忆一般停留在竹筷、竹席、竹椅以及一些竹质的诸如笸箩、食盒、笔筒一类物品上,我对竹子的记忆是小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搭的菜架,包括各家的竹篱笆。夏秋时节,各种藤蔓类的蔬菜,像南瓜、丝瓜、扁豆、葫芦等爬满竹架间,与各种蓝色的白色的牵牛花缠绕在一起,那景致真是迷人呢。我每次看到母亲拿着笸箩去摘菜,我都要横加劝阻,我说妈妈不要摘,那菜和花不光是为了吃的,也是为了看的啊!
在青神竹文化博物馆,真让我大开眼界,这里云集了国内外上千种竹制品,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以致是供观赏用的工艺品,每个都有独到之处。譬如我看到的竹舞、赤水独竹漂、采茶竹篓、竹质灯笼等等,让你不得不感叹千百年来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智慧。在竹文化产业园,我拿起一个大个儿的竹质斗笠戴在头上,忙让朋友帮助照相。我问编织斗笠的姑娘,说我像不像古时的侠客?姑娘说,你说像啥就像啥。也许是因为口音的问题,我把“像啥”听成了“想啥”。我放下斗笠,想了想问,你们这里有卖竹质拐杖的吗?姑娘听后,用手指向几十米外的一个店说,那里有各种拐杖。
写到这里,朋友一听肯定猜到了,我是要给我母亲选择一根拐杖了。这里的拐杖并不便宜,少则百八十块,贵点的要四五百呢!可一想到母亲孤身一人在家的样子,再贵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我一点犹豫都没有,很快就选择了一个称心如意的拐杖。我相信,这南方的嘉木母亲看到一定会很喜欢的。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觉得,母亲永远是一株千年挺拔的嘉木。尽管她生长在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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