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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丝绵裤

2017-02-11 09:44:44 

冬天又到了。如今的年轻人谁还穿棉裤呢?温度早就让位给了风度。

我年轻的时候,冬天是一定要穿棉裤的。

那时候的北京城里,哪一家没有外出插队的知青呢?孩子上山下乡,城里的空巢便多了起来。当时我去了北大荒,弟弟去了青海油田,崔大婶家四个孩子,老大早已工作结婚,另外两个女儿分别去内蒙兵团和山西插队,小儿子参军去了甘肃。而谁离开家的时候,不带上一条棉裤呢?无论塞外还是北大荒,冬季都是天寒地冻。“那里风寒,别落下腰腿病”——离开北京之前到崔大婶家告别时,崔大婶就这样对我说。

崔大婶家,是我家在北京唯一的亲戚。她和我的母亲都是河南信阳人,当姑娘时就在一起,而崔大叔和我父亲从解放前到解放后就一直在同一个税务局工作。我们一家刚到北京时没地方住,就住在崔大婶家,一住就是多年。特别是我五岁那年,母亲突然病故,崔大婶待我更像母亲,在崔大婶家时,总让我有种分外亲切的感觉。

那时崔大婶家只剩下孤零零的老两口,我只有从北大荒回家探亲时才能看望他们。再次走进崔大婶家,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感油然而生:客厅里显得那样空空荡荡,说话的回音在地板上跳荡着,让我忍不住把话音放低。

记忆是那样清晰,是1971年冬天,我到北大荒将近三年后第一次回北京。从我进门到落座,崔大婶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我腿上。那时北大荒很冷,我穿的棉裤厚厚的,笨重得很,棉花都臃在一起。不过崔大婶没说什么。临离开北京要回北大荒前,我去崔大婶家告别,她拿出一条早已做好的棉裤让我换上。仿佛要和我身上穿的这条笨拙的棉裤故意做对比似的,那条棉裤又薄又轻。我对崔大婶说:“北大荒冷,我穿不上这个!”崔大婶笑着对我说:“傻孩子,这是丝绵裤,比你身上穿的暖和多了!快换上,北大荒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闹成了寒腿,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是崔大婶为我特意做的一条丝绵的棉裤,那棉裤做得特别好,由于里面絮的是丝绵,又暄腾、又轻巧,针脚分外细密。我换上这条丝绵裤,感动得很,一再感谢她,并夸她的手艺好。她叹口气说:“你的亲娘要是还活着,她比我做活好,还要细呢!”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对往昔的回忆,也有一种作为母亲才有的慈爱之情。

崔大婶已经明显苍老了许多,岁月真是不留情啊,在她脸上刻下了明显的皱纹,鬓上也添了许多雪丝。她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一辈子没有工作,省吃俭用,操持着这个家,一直把老人送终,把孩子带大。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又一个个离开家,而且越走越远。她要操心的事很多,却总不忘记我,我知道,她是把我当成了她自己的孩子,默默地替代着我母亲的那一份情分。虽然大多数时候,崔大婶并不说什么,但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就像风,看不到、摸不着,却无时无地不在吹拂着我的脸庞。

那条丝绵裤,虽然现在再也穿不上了,却一直压在我的箱底。45年过去,它依旧是岁月的见证,也是生命与情感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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