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听到窗户细说细话,它时而真切,时而模糊,时而在耳际,时而又离得遥远。渐渐的,我听到了树叶的窸窣声,接着便是哗哗地流淌——雨水奔跑着走过屋檐的声音,啊,似乎还捎带深深的喘息。梦里我感到了寒冷,瑟缩成一团,深深地陷入梦的眠床。
早晨,雨水还在尽兴地流淌,透过朦胧的窗纱,我看到屋檐水线的垂落,哗哗哗,哗哗哗,它们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的犹豫。
春雨像个调皮的孩子,哈地一声笑,在不经意间降临家园,嗵地丢下一颗石子,惹得临河顾影的人一身湿。
空气格外清新,打起雨伞走在街头,我感到了湿润,感到了干净和舒适。昨夜关于雾霾、关于鞭炮、关于环境的话题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春雨真好。一夜风雨,洗净浮尘。街道的尘垢没有了,污浊的空气变得清新。这时候,雨水依然在鼓劲,依然在发力。一条狗奔走在街头,一身好毛发全然湿透,它似乎不胜其扰,站在路边拱起腰身,用力一摔,雨水急射,湿漉漉的毛发紧贴在身上,胖乎乎的身子立即瘦了一圈。
春雨飘着,成丝成缕,打在矮矮的墙上,打在绛色的石阶上。渐渐的,街路上有了杂沓的脚步。雨伞是春雨中最美的风景。我曾经在雨中的巷道观察绽放的雨伞,它们花儿一样,毫无保留地开放,或花花绿绿,或深紫浅白,或透明妩媚。在人迹稀少的早晨或黄昏,一个人安静地走过雨巷,听寂寞的脚步从巷道的这头响到那头,那是诗意的回旋和激荡。爬墙虎从雨水中探出头来,伸出新嫩的触须,微微一笑,半面墙壁更绿了。春雨拓宽了想象。许多年以后,你会记起那样的早晨和黄昏,记住那样的时刻、那样的场景,难以忘怀。
雨伞的世界五彩纷呈。也有两人共一把伞的,雨伞如一个温暖的洋溢着温情的屋顶,如一幅青春的画。谁家的小孩,急切地挣脱母亲的怀抱,哈哈笑着在湿漉漉的街上奔跑。
春雨浸润过的早晨这般新鲜,细雨纷乱地打在墙上,也打湿了我的脸,疲惫的心灵仿佛有双手温柔地抚摸。
上下五千年,厚厚的册页写满唐诗宋词,写满湿漉漉的春雨诗章。君不见王维手上的毛笔滴沥着墨水,站在雨里,诗人一脸豪兴,挥舞着大手,他对朋友说: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君不见李商隐孤独地徘徊在夜幕中,跌跌撞撞,面对黑暗他发着幽叹: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面对春雨,本土词人吕宇说:去年桃树今犹在,雨洒枝梢,桠吐花苞,水过红尘洗旧袍。拈花佛手飘甘露,宿酒芭茅,探目新苗,又见春泥筑燕巢。
春雨给了我们丰富的联想,沉重艰涩的生活因之平添光彩。“走在街道上,蕈般的伞,一只一只地撑起,似荷叶撑起圆滑的雨珠那般的安逸。灰蒙蒙的天际,望不透的景物,被盈耳的雨声,呼唤成朦胧的画……”这是台湾邓荣坤先生笔下的雨,虽然是秋雨。
喜欢在春雨中聆听梅花绽放的声息。春节后,正月里,竟然和吕宇、木棉跑到了蔡山江心寺。春雨寂寂落着,打在梅树上,打在光秃的枝干上,我听到梅苞在雨中裂开的清音。幽淡的梅香落满我的口袋。
鸟儿低低飞过天幕,江心寺的钟鼓送来一地吉祥……
在城镇的春日,落雨时,我常常把手掌张成一片绿叶,任雨水兀自流淌,滋润深深浅浅的叶脉。而心田里,阡陌青绿,希望的稼禾爬满田埂,好一片葱郁。
春雨打湿的家园,如竹笛中的江南,一地碧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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