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戴家山

戴家山并不是一座山的名称，而是一座古村的名字。村子位于杭州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乡——莪山畲族乡的崇山峻岭之上。

腊月里的一个周末，离开桐庐县城，车子沿着富春江的最大支流分水江西行约十几分钟，便拐入前往莪山乡的公路。进入莪山境内，一过团结门，只见满村家家张灯结彩，耳边回响着不知从哪户人家传出的鞭炮声，便感受到浓浓的畲乡新春风味。尤其是山哈风情一条街，步行其间，能让你对畲族的迎春习俗有个大致的了解。畲族是我国南方游耕民族之一，畲字意为刀耕火种，因此畲民往往居住在山区，俗称“山哈” 。畲族只有语言却没有文字，三月三是其传统节日。桐庐县莪山畲族乡成立于1988年，经过近三十年建设发展，畲乡已经年壮力强，目前正在全力打造“中国畲族第一乡” 。

车过乡政府门口，向右拐入一条乡道沿溪而行，穿过和谐门，很快便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中间一条便是通往戴家山的盘山水泥路。这是杭州市政协等单位援建的一条致富路。车子在竹林掩映的山路上盘旋而上，再过幸福门，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坡，转下一个山坳。戴家山村就呈现在我们面前。

说是村子，实在不大，依山而建错落着几十幢黄泥墙的民居。山坳间是一条潺潺而下的小水沟，它便是莪溪的源头。村口的两株高大挺拔的红豆杉见证着这个小村的历史。

戴家山古村的地貌四面环山，背靠狮子山，面对龙峰山。进村后我遇到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他从小生活在村里。我向他打听古村的一些情况。原来戴家山并无戴姓，他指着村对面高耸入云的龙峰山用方言说“对家山” ，意思是家对着山，当然山也对着家。照理应是“家对山” ，大概因为“对家山”念着顺口，久而久之便衍变成“戴家山” ，村名即由此而来。村子有多少年历史老人也说不清。但他自豪地说村口那两株红豆杉是千年古树。我怀疑有些夸张，但几百年树龄肯定有的。大概数百年前从南方迁徙而来的山哈们在这渺无人迹的高山之上落户生活，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老人手指着狮子山左侧山峰的半山腰说那山上过去还有一个小村子，连同这里最多时据说有200多人。可战乱年景里村里人不是被杀，就是逃到山里饿死，只剩下一二十人，到解放时也只是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

戴家山村民原先过着世外桃源般自给自足的生活。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和商品经济的吸引，一些村民特别是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或定居，村子变成了空心村。然而世事轮回，近些年在美丽乡村建设的大背景下，村干部积极向上争取资金，拓宽进村道路，修整村中巷道，同时又向外吆喝，宣传推介戴家山古村。村子仿佛与世隔绝的地貌和青山环抱的环境吸引了外来投资者的青睐，近年来纷纷在村里新建或改建了秘境酒店、亦舍艺术客栈、云夕等戴家山高端民宿项目。这些民宿建成以来一房难求，不是网上提前预约，根本难以入住。

看到商机后，有的村民也返乡在自己家里办起了民宿。我走进一户装修一新的农户家中，这家民宿由夫妻俩和儿子儿媳自己经营。女主人很热情地招呼我。交谈中得知她家有八个房间对外营业，每个房间580元一夜，除早餐免费外，中、晚餐烧一桌自家种的高山蔬菜和山珍野味，加上畲乡特有的红曲酒，客人们在酒足饭饱之后常常表示下次节假日还要再来吃住。一年下来收入可观。她笑着说做梦也没想到本村人都不愿呆的穷山沟如今居然这么吃香，一家人在自己家里搞搞也能大把大把地赚钱。当我跟她说那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民宿要一两千元一晚时，她连连摆手说自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山里人的纯朴写满她的脸庞。

让人更想不到的是，戴家山竟建有一家高档书店，被誉为我国东部海拔最高的书店。书店由两幢闲置的泥墙民宅改建而成，其中一幢还辟有咖啡屋。外观的低档土气与内饰的高端洋气形成强烈反差，让人印象深刻。

设为书店的其中一幢民宅大门上一副对联打动了我，黄字红底油漆在门上，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勉强辨认：

山川不墨千年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我惊诧于这房屋原主人太有才了。这副对联传神地表达了山里人的心态与心境，让人称羡。其实类似的意思范仲淹千年之前在《潇洒桐庐郡十绝》中便多有表达。十首诗同以“潇洒桐庐郡”开头的五言绝句其二云：“潇洒桐庐郡，开轩即解颜。劳生一何幸，日日面青山。 ”其三又曰：“潇洒桐庐郡，全家长道情。不闻歌舞事，绕舍石泉声。 ”而第五首又写道：“潇洒桐庐郡，家家竹隐泉。令人思杜牧，无处不潺湲。 ”唐朝诗人杜牧在范公之前也曾守睦州，写有《睦州四韵》 ，其中有“有家皆掩映，无处不潺湲”句。杜牧、范仲淹都是彪炳千秋的大文人，然而他们面对绿水青山的居家生活引发的诗情画意，居然与今日山村农夫感受异曲同工。

我想，如今久居喧闹都市的人们，在春节假期里来到山野乡村小住数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抬头望望久违的星空，静静地品尝乡愁的滋味，一定会发出当年范公“一何幸”的感叹。我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副对联，并把戴家山的美景一起发到朋友圈，引来不少点赞。

如今的戴家山，俨然成了城里人向往的秘境。人们心甘情愿花钱来此做一回山哈。昔日人烟稀少的戴家山，变成了一座美丽乡村。2014年还被列入全国第三批传统村落名录。小山村如同它所处的位置一样变得高大上了，我们没有理由不为它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