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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里的拜年

2017-02-23 08:23:43 

四合院始建于清道光年间,木墙木柱木梯子,每一件木质都透出风的皱褶雨的潮湿。

在这栋四合院里,我住了将近十年,一直认为每年的春节最热闹。在外的人全回来,提一个包兜,绽放一脸的笑容,然后张灯结彩,左邻右舍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我的祖父在这个四合院住的时间比我长,谈起他那些年的拜年,就抑制不住内心的留恋,似乎遗憾地说我们年轻人走着走着,丟了祖宗的一个宝贝。

那时,分了家的祖父到了大年初一,吃过早饭,穿上整洁的衣服,就要去给自己的父母拜年。给父母拜年少不了三样:一块三斤以上的熏干腊肉,一包白糖,十几个糍粑。祖父家境较好,往往比别人多一条两斤重的盐鲤鱼。

走进曾祖父的四合院,推开一扇木质的对开院门,屋里笑语喧哗,点燃一挂三百响的鞭炮,叭叭地闹得喜庆。曾祖父听到鞭炮声,打开了雕花窗子,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雪大!”便起身迎出来。进了堂屋,神龛上亮着两盏红烛,烧着一束香火。神龛下两张并排的雕花椅,近前还有几个拜年用的草团垫子。后辈们必须恭恭敬敬地跪在草团垫子上三叩头三作揖,然后曾祖父再给后辈们发红包。

这些礼节完了,才在厢房火塘边落座聊天,抿一杯温暖的甜米酒,吃着自家种的花生薯片。煨糍粑更是不可少的,在火塘里支个铁网架子,把糍粑放在上面,煨得两面焦黄,有的会起大气泡,掀开了焦黄的糍粑表面。掰开熟糍粑,一拉,白丝儿像一根线,拉了好长。

吃饭的时候,曾祖父家的菜比较丰盛,炖大块腊肉、炒鸡块、红烧牛肉,一条鲤鱼不可少,也是祖父的最爱。祖父十几岁时给一家亲戚去拜年,头戴一顶小圆布帽,穿一身土布长袍,脚蹬一双千层布鞋。吃饭时他看到桌上一条三斤重大的鲤鱼,红烧得鳞儿卷起,尾巴焦脆,浇上葱花红椒,看着就垂涎欲滴,便一筷子过去,劲稍大了些,鲤鱼在盘子里硬挺挺地翻了边,顺势一溜,咔!滚到了桌子底下。祖父十分尴尬,好在亲戚通情达理,拿起鲤鱼,说:“洗洗,浇上葱花再吃。”此时,祖父才知道这是一条木鲤鱼,家穷的,用木鲤鱼来撑桌面。

初二是给岳父母拜年。做了女婿的祖父,挑着满满一担年货,十来块腊肉、十几包白糖、好多糍粑,外加院子里长的桔子,跋山涉水去给岳父母拜年。

去岳父母家拜年的礼节更繁琐,也要倍加小心。记得有一回,祖父在岳父母家吃饭,被人客气地请进了一桌的拐角位置,这个拐角靠墙,外面的凳子上坐了人,就不能出来了。他在盛情之下坐了,吃饭时突然记起曾祖父关于辈分座次的训诫。他左看看,坐的是岳父的叔伯,右瞅瞅是一脸皱褶的姑嫂,他喝了一碗米酒之后,长辈们说:“我来给你盛饭!”可是,祖父哪敢要长辈盛饭哩,本来应是他给长辈盛饭的,他就这么煎熬着,想等个小辈来盛饭,却一直没有小辈进来,只好草草吃了几筷子菜,硬是没吃饭,饿了一个晚上。

新的生活有新的方式,人们对拜年也有了新的诠释。到上个世纪80年代,我所在的四合院,每到春节就不像祖父说的那样拜年了,礼节慢慢少了。

那一年,父亲搬出了雕花的四合院,在不远处竖了自己的砖房。大年初一,父亲领着我们去拜年,祖父在厢房喝茶,他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和我们小孩的笑声,就倚在门口笑眯眯道:“还信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走亲忙啊?”父亲紧走几步,握住祖父的手说:“爸,拜年拜年,下跪作揖不兴了,这份亲情还是要延续的啊!”便搀扶着祖父进了厢房,俩人在火塘边相互感触着幸福的火热。

这些年,祖父越来越老了,九十二岁的眼睛总眺望着我们,像这四合院漏风漏雨、破败不堪的样子。可我们不管走到哪里,四合院的精气神还在影响着我们,渗进骨里,不能远离,也不可能远离。

如今,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我站在城里听见了四合院拜年的脚步,父亲在电话里问:“回家过年不?”我踌躇着,窗外雪花飞舞,街道上的车好多搁浅了,火车站人潮汹涌,扁担和大布袋乱钻。我胆怯地长叹了口气。父亲紧追着说:“回吧,今年雪大,说不定明年拜年时看不到我了,也看不见这四合院了。”

我听了,心突突地急切起来。

在四合院里拜年,是我美好的回忆,也是我对时间的敬畏,对先祖的感恩,更是对亲情的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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