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
多年前友人相邀来访赤壁。长江边的水乡泽国,绿树成阴,蒲草繁茂。
在茫茫草木绿海之上,是蓝天,天上云卷云飞。仰天久望,仿佛走进一本《三国演义》,那是放在少年枕边的一本书,还是竖排的繁体字,读起来,头要一仰一埋,因为读得费劲,更加入迷。入迷时忘了停电点燃的蜡烛,于是火烧赤壁的火苗好像从书页中蹿出来,燎煳额头的发梢。
站在长江畔的高堤上,四顾云雾迷蒙,若隐若现。想当年,一代人杰,居然能设下这么大的密局:兵船相连,草船借箭,设坛拜风,火烧曹营。江水上摆出了火龙阵,竟叫弱兵胜强敌。水火不容,强弱相角,三分鼎立。只不过,比心计和威权更厉害的是岁月,将兵戈与烟火,皆付之这滔滔流水,剩下的还是这蓝天白云,还是这草木春秋。
岁月在清扫时,忘记江水之上的这块巨石,这巨石上刻着两个大字“赤壁”。
多年后,我再来赤壁,原先荒草萋萋的长江之滨,立起了高大的门楼,上书大字:赤壁古战场风景区。不仅有门楼,还有城墙,有营帐,有借东风的祭台,还有隐没于树林山岳中的亭台廊阁。说这些是古战场,也像古战场,只是像,像走在一场古装戏外景地。当然,这是迎接游客的好地方,置身其中,欢喜的游人们兴致勃勃地说起他们看过的电视剧《三国演义》。风景就是风景,游客就是为看风景而来。只是,你想看到历史,还得走过这些风景,走到大江边上,江边那块大石上还是刻着那两个大字:赤壁。
这块刻字的巨石说,且慢,且莫忘了这古战场。只因有了这块石头,只因读了这涂得鲜红的“赤壁”。仰头再望天,你看这云如战旗漫卷,时缓时急,缓若布阵,急如用兵。四顾云水江滩,若隐的是伏兵,若现的是战船如列,惊涛拍岸激起一阵马嘶,嗒嗒的蹄声响在耳畔……
一片树叶
一片树叶能飘多远?
叶落归根,不对。从秋天飘进冬天,有想象力,还是不对。答案是一片树叶,能从亚洲飘到欧洲,这片树叶,叫茶叶。最早远走他乡的茶叶,它们的家叫:赤壁羊楼洞。
羊楼洞在赤壁与湖南相邻的丘陵地,这是因茶而名声远扬的古镇,自唐代奉皇诏普种山茶,便是专以砖茶与北方游牧民族通商,至明清达到极盛,古镇茶庄二百余家,所产砖茶一直销到蒙古和俄国。当年的盛景,如今看不到了,只有老街上残留的石板给人们一点想象的引子,那些古代运茶的独轮“鸡公车”,在石板上碾出寸余深的印槽。
羊楼洞,这赤壁山区古镇依然保留明清古街的风貌。走进这寂寥的青石小街,我在想:一片树叶能飘多远?
我们的祖先,那些农耕文明的创造者和建设者。他们从羊楼洞这样的小街走向世界的时候,奉献给这个世界的财富,竟然那么简单:一片树叶,一根蚕丝,一捧泥土。这些天地间最简单的天然之物,经过他们的手,添上他们的心力,加持东方的智慧,就变成了神奇的茶叶,美艳的丝绸,精致的瓷器。这些象征和代表着美好生活的和平使者,伴随马蹄和驼铃声,在地球上画出了一条茶马古道,画出了一条丝绸之路。
一片树叶能飘多远?赤壁的羊楼洞茶庄古镇没有回答我,而是给我一个新问题:一片茶叶有多重?多少片茶叶能在石板路上压出一寸多深的辙印!
一锨黏土
当年我站在三峡大坝上,有人问我,你知道三峡大坝的父亲是谁吗?我爽快地回答:葛洲坝水电工程,对吧!今天我站在赤壁陆水湖水库的长坝上,朋友问我,你知道三峡大坝的爷爷是谁吗?我答不上来,我瞪着眼看着朋友,看他笑着说,就是这里,这里也叫“三峡试验坝”。
如果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这是陆水湖风景区。面对烟云迷蒙的千岛之湖,仿佛掀开新中国的创业岁月:1958年,毛泽东与周恩来共同批准了“三峡试验坝”规划。试验坝由长江勘测规划设计研究院负责设计、施工兴建,肩负着为我国大型水利水电工程设计和运营进行试验和综合开发利用各种水资源两大任务。大坝主体为混凝土重力坝,电站装机4台,总装机容量35.2MW,水库总容量7.06亿立方米,该枢纽于1967年建成。
今天我所站立的这条长坝,是库区的8号副坝,也是当年全靠人工用黏土垒成的“亚洲第一黏土坝”。全长1543米,坝高25米。同行的朋友告诉我,当年在这个工地上,聚集着上万名农民兄弟。他们的筑坝工具只有锄头、铁锨、扁担、竹筐。真是万众一心移山填海,把一锨又一锨的黏土挖出来,肩挑筐背地运到坝上,举石夯砸,推石碾压,让大坝一寸一寸地升高。从第一锨黏土,到1967年蓄水。手打出血茧,肩磨出血肿,硬是让手中的一锨锨黏土立起来,变高大,成一条横亘天地的长坝,围住万顷碧波。
如果说,是小米加步枪养育了我们的共和国。那么,这渗透着血汗和梦想的一锨锨黏土,是共和国现代化进程最坚实的坝基。
一锨黏土,也是“混凝土”,凝进了一代赤壁人的青春,也凝进了他们的汗水与梦想。
一锨黏土,是赤壁创业年代的爷爷们留下的珍宝。儿孙们啊,记住新中国创业者的汗水,莫忘他们的初心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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