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天鹅的翅膀

在德国的巴伐利亚和奥地利的蒂罗尔接壤的那一段阿尔卑斯山山麓，峰岚起落，丛林缀连，溪谷旋绕，湖泊点点，草岗片片；山顶的积雪与天上的白云对映，黄白花色的奶牛悠闲地在半坡上如颗颗琥珀的木屋四周的草毯上嚼食，几只小鹿在溪边啜饮；间或，有牛铃声回荡在山谷；时而，有苍鹰滑翔在云天下。这就是巴伐利亚的霍恩石万高（天鹅台）地带。就在这片恬静、清翠、失魂的绿色世界里，在一座高出海平面1008米的山岗——天鹅岩上，一簇塔尖指向天空的雪白城堡矗立在不远的眼前，宛若几只圣洁的天鹅落在山顶，那么高洁那么突兀那么夺目，为这片天地增添了生动和神秘。这座城堡就是令人向往、令人乐道、令人赞叹，令巴伐利亚人骄傲的新天鹅岩堡。

新天鹅岩堡是巴伐利亚公国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在1869年至1886年建立的。工程历时17年，花费惊人巨大，直到1886年建成路德维希二世去世，还欠债1700万马克。

路德维希二世对这座城堡的建设呕心沥血，亲自审查设计，关注和过问每一个细节；他召集了德国当时一大批出类拔萃的能工巧匠，使城堡的每一个角落都做到了极致。据说卧室里的哥特式木雕床，14名工匠用了两年时间才雕成。如果说，新天鹅岩堡外观犹如天鹅落在黛色的山巅，俯视着碧蓝晶莹的湖水，在人们眼前呈现的是一个童话般的天地，那么，它的内部则应当说是人们源于传说和神话想象所及的神仙世界。

路德维希二世为什么如此煞费苦心地建设这样的一座城堡呢？

童年，路德维希二世的家庭教师对他讲的天鹅骑士罗恩格林的故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的父亲马克西米连二世一向酷爱天鹅甚至把天鹅作为家族族徽，1832年买下了天鹅岩后便在旧址上建了一座再现中古传说场景的城堡。童年的路德维希二世深受父亲的影响。在他父亲建的旧城堡内的壁画上，路德维希二世更熟知了罗恩格林的故事，把罗恩格林看作完美的典型并作为自己的榜样，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罗恩格林骑士那样的人。1861年2月，路德维希二世16岁，巴伐利亚王室歌剧院在阿尔卑斯湖上演出了瓦格纳的歌剧，实景演绎了罗恩格林传说。1865年11月11日至18日，音乐家瓦格纳应邀来到城堡。每天早上7点，军乐队奏响“罗恩格林”表示欢迎；瓦格纳离去的那天，路德维希二世安排了演出和放礼花。喜欢音乐的年轻王子路德维希和音乐家瓦格纳心意相通，他俩成了忘年交。

瓦格纳的到来和瓦格纳的音乐，不仅加深了他们的友谊也更激发了路德维希二世对天鹅骑士的仰慕和效仿的情愫，同时加固了他此后建立新天鹅堡的心愿。

1868年5月13日，已经登基4年多的路德维希二世写信给瓦格纳说：“我有个打算，将在珀拉特峡谷那里天鹅台的老城堡废墟上建一座新城堡并且完全按照古代德国骑士城堡的风格……它将是可以找到的最美丽的地方，圣洁而令人难以企及，是一座为心灵高尚的朋友展示世上惟一福祉和幸运的殿堂。您在那里也将找得到唐豪森和罗恩格林；在各个方面，都将比我母亲每年用乏味的话语亵渎的下面那座天鹅堡更美丽更宜于居住。”他还写道：“在地球上这一天堂里，我怀着我的梦想居住并因之感到幸福。”可见，即将建成的新天鹅岩堡寄托着路德维希二世的意念和情思、向往和梦想。

城堡还没有建成，他就迫不及待地搬进去住了。

促使路德维希二世下决心建筑新天鹅堡的当然还和他所处的历史和政治环境直接相关。路德维希二世在位的年代，正值欧洲各个皇权、王权（公国）竞相扩张和连年你征我伐的历史阶段。路德维希二世不愿意征战，希望他治下的巴伐利亚公国处于安定和平之中。但是，现状与他的愿望相违。巴伐利亚公国与奥地利皇室有姻亲关系，而路德维希二世的母亲又是普鲁士王室的公主。这样的复杂关系，使路德维希回避不了1866年普鲁士与奥地利之间的战争和1871年普鲁士与法国的战争。在普奥战争里，巴伐利亚站在奥地利一边；在普法战争中，他又站在普鲁士一边。1870年12月，他在俾斯麦的授意和压力下，不得已写信要求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称帝。这就表示巴伐利亚公国臣服普鲁士。路德维希二世的巴伐利亚公国就是这样处在强权争斗的夹缝中，作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的工具，实质上是强权博弈当中的一颗棋子。路德维希二世对此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与此同时，在他的公国宫廷内部，大臣之间勾心斗角，他的叔父列奥波德亲王一直觊觎着王权，处处找他的毛病。他讨厌这样的氛围但不被理解，也就更没有心情呆在慕尼黑，常常到天鹅台来，甚至在新城堡在建期间就住进了。新城堡自然也就成了他的避风港。

路德维希二世曾经给瓦格纳说，他不爱女人，不爱父母，不爱亲戚，他只爱瓦格纳的音乐。这个表白并不完全符合事实。他爱瓦格纳的音乐特别是歌剧“罗恩格林”“巴尔其法尔”等不假，但那其中他对天鹅骑士的追慕和与瓦格纳推崇超人和完美的心意相通。而他说的不爱女人却不是事实。他很早就十分倾心茜茜公主。茜茜公主从父亲那一半排亲是路德维希二世的表姐，从母亲那一半排亲是他的表姑，她比路德维希二世大8岁，从小就经常和路德维希二世在一起。后来，茜茜公主嫁给了奥匈帝国哈布斯堡皇朝的弗兰茨一世，他俩经常通信互赠诗作。路德维希二世在一封给茜茜公主的信中这样写道：“真挚的爱和深切的仰慕以及温馨的依附感早在我还是孩童时代就已深深埋在心中，它使人间变成了天堂，只有死亡才能解脱。”1881年6月，茜茜公主到施塔伦贝格湖的小岛上去看望路德维希二世。那时，岛上15000支玫瑰开放。两个人默默地面对玫瑰坐着。后来，茜茜公主写诗把他的表弟路德维希二世称作为“雄鹰”，称自己为“海鸥”。两个人心有灵犀。遗憾的是，茜茜公主在路德维希二世9岁的时候就已经嫁做他人妇。茜茜公主的妹妹索菲公主爱上了路德维希二世，两人在1867年订婚。但是，在婚礼的前一天，路德维希二世解除了婚约，从此再也没有谈过婚事，直到死去一直是孤身。显然，在茜茜公主之后，对路德维希二世来说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童话一样仙境一般的新天鹅岩堡并没有成为路德维希二世所希望的天堂，也更没有让他怀着梦想并因之感到幸福。1886年1月，路德维希二世的叔父列奥波德亲王安排医生给他检查身体说他患有精神病，随后被软禁施塔伦贝格湖。5个月后，人们发现他和他的医生一并死在湖里。湖水很浅只到膝盖，溺水自杀几乎不可能。后世人们多怀疑是列奥波德谋杀的。

悲剧，天鹅骑士的悲剧，路德维希二世的悲剧；路德维希二世性格的悲剧、命运的悲剧、时代的悲剧。

当我们乘着天鹅的翅膀回旋在巴伐利亚这片美丽的山水之上，当我们遥望和俯视万绿丛中洁白的新天鹅岩堡时，赞叹、感慨、忧思也回旋在现实和想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