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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靴绣上格桑花

2017-04-09 10:02:44 网络

我每次走在大街上,总能看到不少女孩穿着黑色长筒靴子,耸起肩膀挺直腰杆,迈着轻捷的步子。巴不得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们的脚上。这时我总会想起我曾经拥有的那双绣着格桑花的军靴……

那个年代,通往拉萨的公路刚打通不久,青藏高原的气候比现在冷得多了去了,温度计的水银柱动不动就缩到了零下四十度。每到隆冬,我们这些在青藏线上跑运输的汽车兵,必须用所有的御寒衣物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才不至于挨冻。每一个兵都用“四皮”全副武装:皮大衣、毛皮帽、毛皮鞋、皮手套。

那年冬天,照例袭来的暴风雪不但来势猛,而且比往年提早半个月扫荡了唐古拉山。许多出牧的藏民根本来不及提防,就被围困在风雪中回不了家。唐古拉山是青藏公路的制高点,气温更加酷寒,寒风越发狂野。为了让散落在雪山上游牧的群众早一刻回到放牧点上,我们汽车团连夜组成数十个小分队,马不停蹄地进山执行抗雪救灾任务,为牧民送去衣被、帐篷、食物及药品。从昆仑山下出发的那天黎明,老天爷分明在有意为难我们,暴风雪从唐古拉山咆哮着到了昆仑山,气温骤降,嘴里呵出的热气即刻就冻成冰雾。好在团里还特地给每个人配发了一双长筒毡靴,奇寒袭来我们就穿上了。毡靴是纯羊皮制作而成,靴筒长到膝盖,内壁还贴着一个暖茸茸的羊毛套。穿在脚上浑身升腾起一股可以踏碎雪路冰道的热腾腾的力量!

我和驾驶员张跃星在老班长“篓子”的带领下,落脚在扎多阿爸的家中。“篓子”是老班长的绰号,意思是说他这个人乐于做好事,巴不得把全班战友的困难都装到他这个助人为乐的“篓子”里。时间长了,大家记住了他的绰号,倒把他的真名忘记了。我们昼夜不分连轴转地跑车,白天碾着风雪快跑,夜晚车灯摇醒雪山赶路,力争让每一个挨冻的牧民都能早一点暖衣暖食地过日子。堆积着厚厚冰雪的草滩上,常常失散着一些饿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的牛羊,挣扎着寻找主人。带队的孙副团长就坐在“篓子班长”的车上,他对我们说,救人是第一位的,但是只要车厢里有空地方,也要救牛羊。有一次我的汽车大厢里装了几头牦牛,它们那暖茸茸的长毛挡住了风寒,获救的牧民坐在车厢里依偎着牦牛,立马暖和了许多,有了回到家的感觉。此后,一些驾驶员总要拦住几头散跑的牦牛,装上汽车,作为挡风的“墙”。

中午,我刚把一车棉衣棉被卸下,分发给几位衣单缺食的老人,正要开车掉头返回救灾指挥部时,一个身影像飞一样从路旁的缓坡跃上驾驶室脚踏板,双手按住了方向盘,对我说:“叔叔,捎个脚!”

是扎多阿爸的女儿桑姆。这个活泼、爽朗的藏家女孩,见人不笑不搭话,她从村街上走一回,满村里好像都洋溢着她的谈笑声,对金珠玛米尤其亲近。我们进村才3天,她就记住了几乎所有驾驶员的车号,还能对号找到车主人。这时我故意逗她:“捎脚?该不是把你这个美女捎到山外找个小伙嫁出去吧!”

她笑得咯咯咯的清爽,像纳木错湖里的呱拉鸟,半认真半玩笑地回答我:“看你说的,我才不情愿离开阿爸阿妈呢!找汉族小伙还用得着去山外吗,你看现在唐古拉山到处都是穿军装的金珠玛米阿哥哥。只是我年纪太小才18岁,阿爸阿妈舍不得我离开!我让你捎的脚是它呢!”说着,她把一袋什么东西塞到我手里,我立刻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

桑姆止住笑,很正经地告诉我,这是村里几户富裕人家捐出来的糌粑,她让我转送给指挥部的叔叔阿姨们,给他们加个午餐。

说罢,她留下一阵咯咯大笑,转身就跑得没影了。她不会闲着,人们总能看到她在救灾场上搬搬扛扛,忙碌得好快活!

糌粑是藏族的一种主食。制作过程是,将青稞晒干炒熟,不除皮磨成细面。食用时不用生火,加酥油茶,在碗里搅捏,送嘴而食,营养极丰富。

桑姆表面上是个很夸张的姑娘,但是她的身上藏着暗香。我对她就是这种印象。

我们含风咽雪地在唐古拉山奔忙了差不多10天,才把牧民的生活安排好。高原的阳光正暖着牧民来日的身体。有部分冻伤的牧民,伤势比较严重,将随我们的车队出山,到格尔木部队医院治疗。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却出不了山。原因是好不容易开挖出来的山中通路,一夜之间又被大雪掩埋了。就这样我们滞留在扎多阿爸家,每天都帮着牧民做事,清理牧场,放牧牛羊,为各户牧民到山泉去打水,当然不会闲待。

那些日子,山冷地寒,月落星稀。我们和牧民相遇,如沧海一粟之宇宙洪荒。不,军民之间的深情还深得不够。温暖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要离开牧村归队的前一天。我在收拾归拢行李时,意外地发现毡靴不见了,着急是难免的,这是部队配发的军用品,丢失不得的。就在我跑出跑进地寻找时,扎多阿爸笑嘻嘻地迎我而来:“看把你急成啥哩,快把心收回到肚子里去吧,靴子在驾驶室等着你穿哩!”我跑到汽车上一看,果然一双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军靴放在坐垫上。最让我惊喜的是,两只毡靴的靴面上各有一丛红、绿、黄色彩鲜亮的花,我能辨认得出,是藏家人最崇尚的草原上的格桑花。惊喜、惊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稍后,我弄清楚了一切。在抗雪救灾的几天中,我天天踏雪路走冰道,没大留神就把毡靴踢腾得裂口了,那口子越来越大,雪粒冰碴钻进去,冷得渗心。索性我脱掉靴子换上毛皮鞋干活。这事让桑姆看在眼里,她动了心思。原来,桑姆在暴风雪中颠颠跑跑忙乎了几天后双手冻伤,两个拇指破裂,骨头外露,失去知感,不得不在家里待着,等候我们送出大山住院治疗。就在这当儿,细心的桑姆发现了我的两只毡靴有了裂口,她便细针密线地在那裂口处绣上了格桑花,为穿靴的人遮风挡寒。可想而知,带着冻伤的手做这种精细的针线活,需要的不仅是细心,耐心,更有藏家姑娘对金珠玛米知恩图报的深情、大爱!

格桑花,是藏家人心目中的幸福花、吉祥花。扎多阿爸双手把绣着格桑花的军靴递给我,说:你把幸福吉祥穿在身上,暖暖和和地走路,暖暖和和地开车。明年春天格桑花铺满草原的时候,我们欢迎金珠玛米亲人暖暖和和地回来!

那次来去唐古拉山,任务紧迫,我只是匆匆忙忙。然而我的心停留在了那里,因为那儿靠近温暖。我一直珍藏着那双军靴,并经常回过头去,顺着它的方向,逐渐伸展开来,寻找那朵格桑花盛开的原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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