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泸西,城子必去。
一个小坝子,一围群山环绕。坝子不大,却有水缘。一条大河淌过,弯成弓形,正好与城子古村来一个紧紧的拥抱。山不大,却有灵性。那些山,有着国画的轮廓,起伏有致,韵味十足,是典型的滇南地区个性独特的山,不以个体山雄奇显胜,却以连绵起伏、凹凸有致构成别样风景。城子古村落,就贴在这样的山坡上,享尽了背靠山峦、河流怀抱的极佳风水。
城子的特点,是那些民居。全是土掌房,从山脚沿山坡趁势而上,前一户人家的楼顶,即是后一户人家的场院,就这样一级级相连,一户户相通,从山脚第一户人家进去,穿过四合院,七弯八拐,上几道青石板铺就的石梯或者松木板搭就的木梯,就可以像孙悟空神出鬼没般上到另一户人家。如果兴致大好,甚至可以穿越到山顶上的第十七户人家。如此神奇的建房格局,真可谓家家相通,户户相连,总是让人想起《地道战》里那些横七竖八的地洞。你还别说,这城子村的民居建筑,还正是有着攻防战事的考虑。可见,城子,这里的历史决不像现在的云淡风轻,只会滋长情调与浪漫。
城子村的历史是悠久的。《广西府志》记载:明洪武十四年,颍川侯傅友德、西平侯沐英克云南改路为府,以土官普得领之,传至昂贵。城子古村,属彝族先民白勺部的聚居地,随着历史的演进,大批汉族居民逐渐迁入。明朝成化年间,土司昂贵在此建造土司衙门,改城子古城旧名“白勺”为“永安府”,一时间,这块风水宝地得以脱胎换骨,当地人赖以生存的土掌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大片,规模宏大,形成府城,一跃成为滇南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之一,盛繁至极。
位于城子村的制高点,后人在昂贵土司府遗址建了高大气派的灵威寺。参天古木,一级级向上延伸的石台阶,高深的院墙,精致的门楼,无不尽显这个四合院的气势恢宏,彰显着这座看似平凡的小山头的不凡之处,昭示着城子曾经的古老与辉煌。
走在城子古村,一条条古街巷通向村庄的深处和高处,或横或竖,或直或弯,无不透露出这个古村落的神秘。地上是清一色的石板铺就,经过村民和游人经年累月的踩踏,都磨出了时光的影子。
抬头看那房顶,总是给人以神奇的感觉,无非就是碗口粗的当地栗树作梁,疏密有致地搭在土墙上,铺上横梁、劈柴、木棍和松针,再铺上当地和好的黏泥蜂窝土,摊平后人工用棒槌反复捶实,土掌房的顶,就这样筑成了。奇就奇在这种看似粗糙的建筑,实则极为牢固和实用,那楼顶你走上去就像走在砖混结构的楼房顶上,稳当,踏实。看是泥土压实,本以为会在雨水季节漏雨,或者成稀泥状,其实不然。当地一位大爷告诉我们,因为是用当地的黏土反复击打压实,多层堆叠,很是细密,即使偶有木头腐坏,另换上一根,毫不碍事,哪里真的漏雨,再压一层泥上去,一切安好。城子村的土掌房,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除承袭了当地土掌房传统的四方墙体土木夯顶,层层相连户户相通的特点外,像“李将军第”这种汉式门头、坡顶、门头下方斗拱等建筑构件齐全、完整的民居,大量吸收了滇中地区汉族人传统四合院落的建筑风格,深得汉式建筑之精髓。今天,当你走到城子古村落,还能看到高大森严、气派雄伟的四合院,合理的布局,高雅的格调,高大的门楼,还有那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那精美木雕,无不体现出城子先民高超的建筑艺术和兼收包容的开放胸襟。
我们去的当天,正值深冬,但阳光明媚,一户人家正请了村里的壮年男女帮助盖房,五六个男女在房顶上忙得满头大汗,有的挑土,有的洒水,有的洒松针,有的用棒槌夯土,那棒槌七上八下,打击得啪啪直响,发出的声响像是一首粗犷豪放的彝王曲。旁边的一户人家正在搭木架,一根根巨型圆木或方木纵横交错,一看就是大兴土木的架势。后来一问,才知是当地政府正在统一恢复一批古院落,这自然让人欣慰,地方政府重视古村落的保护,群众欢迎,功德无量。
走到上台人家,正好一对中年夫妇在拧玉米,男的把玉米棒子背上楼,倒在晒台上,女的则把一根根玉米棒子扔进正在转动的机器,只听喀嚓喀嚓声此起彼伏,却不见地上堆着机器拧下来的玉米粒,我好生好奇,上前询问才得知,原来,每家每户的楼顶上都留有一个小孔,刚打下来的玉米粒,直接通过小孔,哗啦啦淌进了楼板下房子里的粮仓里。这种玩法,说句实话,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再转身好奇地看看旁边的一个圆形围子,外面用竹篱笆包围,里面全装满了玉米棒子,直径一米来长,两米来高,每家每户的楼顶上,都竖着三五个这样的围子,要是从高空俯瞰,还误以为是炮筒呢!其实不是,这就是当地群众储藏玉米棒子的一个简易“粮仓”。可别小看了这围子,既通风透气,还能享受适量阳光,保证玉米棒子不至于霉烂。在今天看来,这些生存技艺似乎不起眼,但我想,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昂贵土司,也不一定会想到,他的后人竟然会有如此发明创造吧!是啊,历史,从来都是普通的劳苦大众创造的,这话,到了今天,依然是那样有生命力。
去城子村最好的季节,是在秋天,每户人家都在墙上悬挂了一串串金黄色的玉米棒子,每户人家楼上,都堆上三五个玉米围子,加上村子里一层一层递进上升的土掌房,那横的竖的线条纵横交织,错落有致,整个小山头上千余幢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土掌房挨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有油画之厚重多彩,亦有国画虚实结合、变化莫测之水墨气韵。
无疑,这样的古村落,成了摄影家的天堂,成了驴友们的最爱。每一天,总是有无数的驴友慕名而来,或自驾车前往,或飞机转火车转汽车转面的,或三五成群,或只身一人,或全家出游,或情侣漫步。或看夕阳西下,或看旭日东升,或看紫气升腾,或看轻岚弥漫。在城子古村落,不用刻意去看什么,不一定去看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不一定去深究姊妹墙的历史演变,尽可以随便走走,与村口的老爷爷老奶奶摆摆龙门阵,给奔跑而过的流着鼻涕的小娃娃拍张照,跟着穿过村庄的一头老牛随便走,看几条悠闲的狗在村中漫游,等等,不一而足。总之,每一个人在城子,都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心境。或失意,或失恋,到了城子,都会被城子的宁静消解。即使正春风得意,狂傲不羁,到了城子,也会对得意下另一种不同的定义。
快离开城子时,我们来到了滇军六十军一八四师师长张冲上小学念书时的学堂。说学堂,其实就是一个小院落,正面一间简易的土掌房,上下两层,一楼上课,二楼住人,里面还供了张冲像。因为刚写完抗日题材电视剧《锻刀》不久,曾认真查阅过滇军的抗战史,对张冲十分崇敬,因此我怀着一颗虔诚之心,上楼看了其早年休息读书的简易之所,这位曾经在台儿庄战役和禹王山战役中让日军闻风丧胆的抗日英雄,竟然就是从城子古村这间简易的土掌房里走出去的。正是他,用城子村彝家汉子铁打的肉身,筑起了一道保家卫国的精神长城,这种血脉,直到今天,还一直在城子村流淌、蔓延,怎不叫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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