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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2017-05-05 08:00:14 网络

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张守刚

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老井

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泥文

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杨华之

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凹汉

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陈德根

劳动间隙里安静的写作

吉克阿优

写作是解乏的最佳方式

杨华之

倏忽之间,离开北京到东莞已经六年了,和大多数打工者一样,工作的不稳定成了我飘荡的主题。在东莞,我做过打包工、锅炉员、质检员、文秘、保安等工作,频繁的工作变更有一样是不变的,那就是对文字的爱好。想想这是需要毅力的,一天10到12个小时的劳顿,下班后所有的浪漫与爱好都会烟消云散。每当此时,一念想到北京燕山,我打工的第一个站点,阅读写作便成为解乏的最佳方式。

2006年至2011年,我在北京燕山石化跑一份快递的业务。这是一份让人闲不下来的工作,尽管如此,我仍然忙里偷闲,常常在夜晚八九点钟上网吧写作,文字逐渐在一些报刊发表。一次与一个客户闲谈时,他说有一个人在打听我,说是读了我不少文章,想见一见我。我答应了。见面那天,这个叫杜雪冬的小伙子带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感动。他从网上搜索到了我的部分文章,装订成了一本厚厚的集子。一个读者要怎样的细心和耐心,才能为他心中的作者做这一切呢?我是一个埋头耕耘少问收获的人,这个读者的爱心无疑就是一颗硕果,让我尝到了收获的香甜。临别,他要走了我的部分样刊和手稿,他说他是搞收藏的,想要我的这些作品作纪念。

我除了说声“谢谢”,没有更好的语言来表达对一个读者的激励产生的感动了。

写作中我也曾一度迷茫过,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能真正抓住了缪斯的衣襟。在东莞,除了与两三文友保持交流,我整天接触的是机器的轰鸣与刺鼻的机油味,业余的文字爱好也被某些人嗤之以鼻,心也难以沉静下来。这时候,来自北京房山的作家董华的音容,总会闪现在我面前,给我的写作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总也不会忘记那天,我骑着摩托车正往燕山去,接到他的电话时,我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从未见面,一直互为陌生。他说,辗转多人才打听到我的电话,说读了我发表在《房山报》上的一篇作品,因为喜欢,忍不住写了一个评论,也即将发表在《房山报》上。这是我第一次得到来自于一个大作家的肯定。他说我已走过了一个写作的起步阶段,并告诫我,不要做一个平庸的人,要向一个优秀写作者的目标迈进。

一句话,一辈子。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我也没有辜负。生活的奔波与劳顿,因为有一双双眼睛在远方关注着,让我不能随波逐流甘于沉沦。

我想,每个写作者的动力都不一样,对我而言,写作就是不断地寻找一个个陌生的人,然后变成,熟悉的你。

杨华之,2006年至2011年在北京燕山跑快递,2012年至今在广东东莞私企打工,现为某公司翻纱员,业余写作,有诗文散见于《诗刊》《北京文学》《工人日报》等。

打工诗歌二首

吉克阿优

环卫工吉布莫

一把扫帚,一个撮箕

一晃便是三十年

她从清晨扫到夜晚

扫没了曾经的青石板

沥青路上车水马龙

都是吐着黑烟呼啸而过

曾经的荒地上竖起了高楼大厦

唯有不变的是这蓝天白云

她的脸上布满岁月的烙印

永远扫不清违停的车辆

累了,蹲在楼下的台阶上

手上的茧一天天老去,她的微笑很甜

烧烤店小工拉且

恰似安在烤架旁的半自动机器

客人点啥,他烤啥

没有语言,没有表情

鸡叫了,他沉入烤煳的梦里

梦里还在翻烤一根根肉串

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能把自己烤熟

夜色很深,那炭火烧得越红

他摇着扇子赶跑了烟雾

一阵风吹过昏暗的街头

这条街就成了他手中的串串儿

吉克阿优,彝族打工诗人,《阿优诗十首》和《爱,在工厂的夹缝》各获2013年“新工人杯”文艺大奖赛优秀奖,散文《我有一个诗人梦》获嘉兴市总工会“中国梦·劳动梦”主题征文比赛一等奖等30多个奖。

在不失自我里 打工和写作

泥文

液压机滑块轰的一声快速落下来,到达预设的位置转为慢下,最后抵达行程的终点;而后延时、停顿、泄压,接着轰的一声,回程,回到它不加工时停留的位置。这是完成一个工件的一道工序加工时的过程——压制工件,让它成型,发出咯咯的声响。或切除工件多余的部分,让它完善,一阵刺耳的咔嚓声。

这是我每天面对的事情,从早上8点开始到晚上7点结束。这1600吨的液压机是一个庞然大物,我没法计算它是我体形的多少倍,但它在我的掌控下为我服务。我体力充沛精神状态好时,它就跟着我亢奋;一个来回接一个来回地奔走,把工件的单价往上叠加,叠加成我一天的收获。

我每天乐此不疲,从而让我的生活线路或者说是生存线路得到了规划和安排:每个月收入多少钱,多少用于吃饭;多少用于日常开支;多少寄给远在乡下的父母,让他们觉得老有所依。

这又脏又累收入又不高的工作,我一直在干,很多朋友都无法理解。说我写得一手过得去的文字,为啥不从事文字方面的工作(其实去从事那方面的工作,也不是说从事就能从事得了的,首先是有高学历文凭的门槛,其次是要有经验,可这两样我都没有);说我现在的这种工作既不体面也不能让我的生活过得幸福如意。我知道他们说的体面,就是衣着光鲜不用卖体力上班挣钱;生活得幸福是有相当好的收入,每顿饭有几荤几素,可以随意消费,不捉襟见肘。

其实,我一直这样认为,用什么样的方式生存,那是其次。关键是看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去获得生存和对待生存,看你如何去理解体面一词。我觉得我这样的生活挺好,也挺体面。在打工路上,用自己的劳动去获得收获是值得高兴的事,尽管工种低微,但不卑贱。不偷不抢,不违法乱纪,不投机取巧,不用献媚、奉迎、弯腰去获得延续生存的资源就是体面。至于幸福,有各式各样的呈现方式,它不是用金钱或者随意的消费理念来体现。

我自足于现在的生存状态或者说生活状态,上班时除了用体力什么都不用。不用为了生活而与人钩心斗角,在工件的单价里,用多少力,就收获多少;不用低三下四地为了多一点钱的收入而放下自尊。汗流了还会有,血流了还会再生,如果用放弃自我换来表象的体面,那是作为人一生的缺失。

下班后的空间完全属于自己,我满足。读读书,而后写点东西。写诗,用文字直抒胸臆或是用隐喻暗藏生活带来的玄机;写散文,记录所见所闻来达到自己舒展自己的心情;写小说,将现实生活中遭遇的人、事物镶崁进去,来一个浮世绘。

在上班之余,我不考虑其他,安于自己迷恋的写作状态,有想法就写,有激情时就提笔。不勉强自己,不为发表而写作。能发表也只是自己对生活所感所想的记录,不能发表也是自己对生活的所感所想的记录。就像我现在的工作,收入高低都是自己付出所得,能在自己所处的位置淡然面对就好。

体面打工来自于不失去自我,快乐写作来自于泰然而随心。它们的相处对于我来说,不是矛盾体的存在。我习惯了听机床轰鸣急剧而下的声音,就像我喜欢停下来用强壮有力的手指敲打键盘发出的声响一样。我习惯了听机床切除工件的声音,就像我喜欢看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出的词语与词语相互碰撞后发出的声响。

劳动会累,但累却舒心着,那是真正的体面和安心。写作会进入低迷期,但不为发表而写作,那是真正的写作,所以会无忧而快乐地延续下去。

泥文,本名倪文财。1992年开始漂泊,期间在河北进过砖厂,在上海拆过房,搞过建筑。1998年到重庆进厂,做过流水线员工,电工,机修,机电车间主任,设备主管等工作。作品散见于《诗刊》《北京文学》《星星诗刊》《中国诗歌》《诗选刊》《人民文学》……近百种各级刊物和选本。

城中村的表白

陈德根

这里深阔,适合许多的命运

在此搁浅

这里风沙拍岸,生活亮出

它的底色

人生的航船,从这里

无数次靠岸

又无数次启程

我在城中村逼仄的楼道

模拟一艘航船,在文学的大海

我与它们相遇

擦出火花,熊熊燃烧

多年来,我一直渴望被文学

这把火点燃

如同一块铁

在生活的夹缝中,接受锻打

和塑造

但我无法左右最终的成型

我做一块铁

我保持外表的坚硬

以及内心的柔软

我可以由一块铁

变成一把锄头

去垦荒,种下文学的种子

可以变成犁铧,去垦荒

种下文学的种子

陈德根,在浙江慈溪打工。先后在《新世纪文学选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北京文学》《星星》《鸭绿江》等省级以上刊物发表诗歌、散文诗、散文、评论等作品。2016年11月就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一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

抢工具

老井

终于等到发工具了,平日里看似文弱的我

突然变得炸药般癫狂

从人堆里抢到了一副崭新的风镐

我捧着它,宛如捧着自己裹在襁褓里的儿子

跑到地心深处一个无人的角落

轻轻地擦去,滚动在汗水里的泪滴

脸上的疼痛突然猝醒蔓延开

才发现那里已经肿了一大块

大概是刚才争抢时挨了谁的一拳

忍住疼痛、抱起新镐,心里乐开了花

有了这件趁手的工具。乌黑的煤潮

就可以变成通红的钞票哗哗地流淌

有了这件趁手的工具

我那两间破旧的瓦房就可以变成穿上

彩色水泥和涂料外衣的绅士

有了这件趁手的工具

我对象就会卷起脸上悬挂的冰冷竹帘

捧出表情里蜜汁翻滚的西湖

接上高压风管

抱着风镐狠命地去剥煤壁的肌体

它真的比牙齿松软的铁镐好用多了

我兴奋地连汗也顾不得擦,风镐的镀锌体

发出一片雪域冰山的神光

迅速吸走贴在我面颊上

那轮疼痛红肿的夕阳

老井,本名张克良,煤矿井下工人。先后当过建筑工、板车工、井下掘进工、采煤工、电机车司机、机电检修工等,在建筑公司和小煤窑打过工,数次出过工伤,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在各级文学报刊物如《诗刊》《星星诗刊》《工人日报》《扬子江诗刊》《诗选刊》《草堂诗刊》《天涯》等处发过多篇作品。

劳动节,诗歌与远方

凹汉

在针灸推拿这个职业之前,我在青岛某大型电子公司做行政文员。除负责一些日常的行政事务外,还编辑公司内部厂报。当时这家公司,是属于香港某集团企业的一家分公司,有3000名员工,电子产品销往全国及东南亚。一线员工从周一到周五,几乎每天都要加班。2000年公司的五一劳动节,我提议全体员工积极参与一次歌颂劳动的诗歌征文,得到批准。

这次征文得到了约800首诗歌的支持。有的是打印稿,有的是直接用钢笔或圆珠笔写在纸上。短短一周时间,看着办公桌上厚厚的一叠诗歌稿件时,我心里也升起一份厚重感。当我一份一份打开纸张,慢慢阅读感受这些稚嫩或者歪歪斜斜的文字,不禁感叹作为打工者潜藏的文学才华。那么生动逼真的现实场景,原生态的诗歌语言,热烈沸腾的情感倾述。一首首赞美劳动的诗歌,包涵了他们在流水线上不断重复的高强度工作状态,对故乡亲人思念的几许乡愁,加班熬夜时机器高速旋转的刺耳声,夏天在电风扇下也禁不住流出的汗水咸香,刚刚从校园出来打工时的青涩与憧憬。

2000年5月1日,这是我今生最难忘的一个劳动节。公司食堂除了不能喝酒,摆满了平时很难吃到的鸡鸭鱼肉大火腿。员工们像虎狼一样大口大口肆意吞咽咀嚼,吃到肚子撑得圆溜溜。当然,最精彩的还是文艺晚会之后的五一劳动节诗歌颁奖大会。因为这次征文一等奖一名,奖金300元;二等奖二名,奖金200元;三等奖三名,奖金100元。那时公司基本工资不高,几乎要靠每天的加班费才能挣到约1000元。在公司篮球场及球场以外的空地上,3000名员工有凳子的就坐着,没有凳子的就站着,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像一片蔚蓝组成的欢乐海洋。

一等奖被机组维修班第二班的员工赵明所得。我曾听说过这家伙很有文学天赋,有时候下班偷偷蒙着被子写东西,还能把叶芝和泰戈尔的诗歌整首整首背下来。我还依稀记得那次诗歌征文,他没有直接写些常见的劳动多么辛苦打工多么艰难,而是写了公司当时生产的一个电子元件。虽然记不清诗歌原句,但我记得那首诗歌有点长,大约是80多行。他用第一人称拟人化的手法,把员工们天天拿在手上的电子元件展开奇特丰富的想象,写成了科普诗歌,用一个电子元件构建出未来的各种奇幻世界。诗歌每十行一节,语言精彩轻松幽默活泼,在相对其他大部分语言质感沉重的诗歌中,形成另一道别出新裁的亮丽风景。当主持人宣布他的诗歌获得征文一等奖,让他上台领奖发言时,他竟然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吱吱唔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时台下也是像一口烧开了的大铁锅,一群群工友为他手舞足蹈大声喧哗,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在公司恋爱的漂亮小女友,也不顾及羞涩跑上台去为他献花,搂着他献上香吻。

诗歌并非像天坛高高在上,而是离我们很近很近,就根植在劳动生活的每一块土壤。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不论在哪里,不论什么工作岗位,只有劳动最伟大最光荣最快乐,只要有劳动,就会有诗歌与远方。

凹汉,本名陈传贵。先后做过车间操作工、厂报编辑、公司销售员、政府县志编撰等工作,现为某医院针灸科医生。曾在《诗刊》《星星》等发表诗歌约600余首。

我早已习惯 在膝盖上写诗

张守刚

行走大地

我的双足已经疲惫

小腿上静脉曲张

青筋暴起

多像我走过的千山万水

那些山逶迤

那些水汹涌

在膝盖下方

欲罢不能

我的行走是一首首苦难的诗

在无人的静夜

我已习惯在膝盖上写下

自己的灵魂

弯腰屈膝只在这时候呈现

触摸大地的腹心

它本真 有泣血的呐喊

一行行文字满含热泪

穿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

张守刚,1994年南下广东打工,在一个叫坦洲的地方一待就是10年。先后担任保安队长、企业行政经理、杂志及内刊编辑、记者、企业管理咨询师、文化宣传策划等职务。出版有诗集《工卡上的日历》《徘徊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等三部。

本版插图:赵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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