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堡去吕贝克,这两个城市很近,城际高速列车40分钟便可到达,汽车需一个多小时。从最近的林子钻,骑自行车约莫四小时也可到。本不远,只是一人骑行难免考虑路上会不会有一两个强人与我为难,于是自己规划了一条绕过了所有林子的道,几乎就是贴着公路走,一下子路程成了131公里,心里也安心些许。
头一个半小时看着手机导航里越来越远的汉堡,顶着精彩的大太阳,青草的味道,机油的味道,马的味道,一直交换着在鼻子里扑腾,可以说惬意非常。只是一直奇怪这样的好天气,怎么连个同好也不见。直到来到三分之一处的Ahrens - burg,这地方有个漂亮的城堡,我曾专门为之来过。只是这第二次见面的场景就委实不够愉快了,突然下起雨来,我勉强骑了一会儿发现单衣单裤全湿了透,一阵风来冷得钻心,无奈停在屋檐下,发现手都打不直了。那屋檐很小,雨挡不住什么,风更是一点没落下,直往身上招呼,我在其下如同弃妇,心心念念都是天气预报为何要骗人呢?“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这样的躲雨在路上还有许多次,只是纬度越来越高,天也越来越冷,平原上夹着风只有三度左右,这些风从我湿透的单薄衣裤里挖走了更多体温,于是到后来我便不再躲雨了,也是因为没办法停下运动,一停下感觉就能冻休克。
风里雨里,太阳偶尔出来几秒,那几秒里,在旁边机动车道车轮溅起的雾中就会有一条彩虹。其实这个场景我并没在当时看到,我是在汉堡的大街上看到的,当时坐在巴士里,看着彩虹追着车跑,也不像现在这样埋怨天气之反复了。
就在我腹诽“春雨贵如油”这句话的时候,前面的路却断了。在那个漫长的找路的过程里,我撞进了无数别人家的后院,庭院深深几许?还出得去出不去了?街上没有人只有雨,丝丝绕绕缠得人快不能呼吸。最终还是找到了出路——横穿4 . 8公里的无人的草原。推着车,很自然地开始小声背《离骚》来,好让自己不要过于注意身体情况。走到草原中央时,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被淹没的和被拯救的》 ,作者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幸存者,是一个懂哲学与诗歌的意大利化学家,书写得那样阴郁,却几乎看不到恨,满满全是耻辱。有一次他同另一个意大利人聊《神曲》 ,却怎么也想不起最后几句了,他慌了,求人告诉他忘掉的那几句,他愿意用今天晚上的汤来交换,即使那碗汤是一个囚徒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终于穿过了草地,到了骑行的第五个小时,胃疯了似的开始叫嚣、痉挛,让我去吃点什么。为了这趟旅行,我带了一根能量棒和三升水。能量棒已经吃完了,只能不断喝水,可只能抵一会儿,几口过后胃便完全不上当了,那是种水浇不灭的干饿。
饥寒交迫时,前路却开始大上坡,我只能站起来踩踏板。小时候溆浦是有黄包车的,三角坪那里是个大上坡,师傅们总是站起来蹬,腿肚子像要炸了的河豚。有些师傅的腿上更是有蜿蜒的狰狞的血管,外婆说那叫静脉曲张,是给累出来的。之后我发现家人们上那个大坡时总会跳下车来跟着走,于是我也跟着做,只为了不要让师傅的腿难看。如今我蹬车,为了消耗过剩的精力、卡路里以及好奇心。那些师傅也蹬车,却是用精力去交换卡路里,好奇心于他们则更是奢侈品。
六个小时后,好歹看到了吕贝克城郊的加油站。晕眩着停车落锁,几乎快忘了怎么说德语,只说了“面包,俩” ,“咖啡,请” 。握着咖啡的时候才回忆起了“暖”这个字,管不得还烫着,一仰头倒进嘴里,到晚上才知道那一下烫伤了喉咙。吃饱喝够便继续驶向吕贝克主城。
一个转弯后,逆光里的那座中世纪古城美得如同时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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