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斗塘”的螺蛳,今晚你是我的盘中餐。
餐桌上的螺蛳,是儿时伙伴“喜”前几天从村口“六斗塘”摸来的。他知道我喜欢吃螺蛳,特意让儿子带来,还捎话让我抽空回一次老家,说现在的池塘干净了,水也清了,约我下水去摸螺蛳,把我的心说得痒痒。
去年中秋放假,我冒着大雨拉上喜去摸螺蛳。当然我们只是站在浅水处俯身从塘埂的石缝或草丛里摸。池塘里的水虽然因下雨有点泛黄,却散发着水汽的清新,没有前些年的臭味。感谢“五水共治”带给家乡水质的变化,可以让我重拾孩提时的乐趣。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一个猛子扎下去,双手在塘底的淤泥上向前轻轻捋去,慢慢合拢,趁着换气时,把一捧螺蛳放进脸盆。脸盆在扎猛子前用手推一下,它向前滑行后停留的水面,刚好是自己上来换气的地方,常下水摸螺蛳的孩子们拿捏得非常准确。
我水下憋气的时间在同龄人中是最长的,所以每次摸的螺蛳也最多。妈妈会把吃不完的螺蛳拿到集市卖,每斤三分四分。我把这点小钱攒起来去买小人书(连环画),记得小学四年级暑假的时候,竟然用摸螺蛳的钱买了从《岳母刺字》到《风波亭》总共12本连环画,我爱不释手。堂伯看见后郑重地对我父亲说:“这孩子看书这么认真,将来一定会成为读书人。”父亲说:“太皮了,不成为饭桶就谢天谢地。”我听了很不服气。凭着摸螺蛳攒下的钱,我还买了《三国演义》《地道战》《地雷战》等许多连环画,一直到工作后还带在身边,没事重翻一下,只是后来一次次的调动把它们或扔下或送人。友人笑我不恋旧物,我说不恋旧物恋旧人!
村边的几口池塘,塘底都有一层淤泥,柔软而肥沃,长着水草。水是溪里流入的,清澈见底,这样环境里生长的螺蛳,壳青而薄,螺肉肥壮,味道非常鲜美,我们叫它清水螺蛳。由于品相好,一般都让大人拿到集市上去卖,而我们自己都是吃小溪里的螺蛳,个小壳硬肉瘦,都是在抲鱼捉蟹之余顺手带来,由于剪溪里螺蛳的尾巴非常吃力,剪到后来会把剩余的螺蛳扔了。那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浦江的水体开始被污染,父亲知道我喜欢吃螺蛳,怕吃到脏螺蛳影响身体,于是就到离村八九里的南山下承包了一口水塘,把没有污染的山涧水引入,专门养起了螺蛳,过一段时间或自己拿来或托村里人带来或捎话让我自己去拿。刚开始几年塘里的螺蛳又肥又壮,后来渐渐发现螺蛳变得又少又小壳又硬,父亲于是断定塘里游入青鱼了。我向父亲讨教原因,父亲说:“青鱼在杭州一带叫螺蛳青,喜欢吃螺蛳,凡是有青鱼的塘里,大部分螺蛳会被吃掉,而剩下的螺蛳为保护自己,会让壳变得十分坚硬,不至于葬身鱼腹。”我恍然大悟!螺蛳壳变硬了,原来是水里有天敌呀!那溪里螺蛳是不是整天被溪水冲刷,在石头堆里翻滚,连吸附的也是石头,如果没有坚硬的外壳,万一石头被水一冲翻个身,岂不是被压糊了吗?
难道身处艰苦的环境,置身艰险的地方,学会坚强的不仅仅只有人类,螺蛳也一样?而人类的坚强,我想不只是环境造就,更多的还有被人间真爱所感动。 我的父亲是一位民间画匠,15岁时师从七里画师张友春先生学塑佛像。上世纪80年代末,农村的一些庙宇开始请他去塑佛像。父亲先从桐庐开始一直塑到金华、丽水、衢州一带,长年在外。1994年他和他的一些师兄弟在开化塑佛像时,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过来,聊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和让我生厌的诸如待人接物要有度、工作要努力之外,特意提到了开化的青螺。说和浦江的螺蛳完全不一样,回家的时候会带几斤给我尝尝。我对父亲的说教毫无兴趣,但对信里说到的青螺兴趣倍增,于是非常认真地回了一封信。
那是冬天的一个周六上午,我洗漱之时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寒风中只见父亲提着一桶青螺站在门口,地上还放着带回家的行李。我连忙把父亲请进屋里,倒来热水让他暖暖。原来父亲前半夜在开化一座庙宇里给佛像开光后,连夜包了一辆三轮车回浦江,到县城我的宿舍门前时,已是清晨5点多了。那一年我刚好借用在浦江报社,父亲知道我要熬夜,早上起来迟,为了让我多睡会儿,就在寒冷的门外坐了3个多小时。都说父爱如山,那一年的那一桶青螺,让我感受到父爱如水一样绵长!
2008年,父亲已经去世10多个年头,南山下的那口池塘也因为公路建设被征用了。征用前,年迈的母亲托村里人把池塘抽干,捡了几斤螺蛳送到城里,捎来的话很伤感。她说为做路,为了给儿子争光,向村里第一个签订征用协议,只是以后清水螺蛳没有了,现在的水都那么脏,市场上的螺蛳别去买,把好这一口给戒了吧。
这一戒许多年!去年的中秋,我又尝到了老家的螺蛳,我又下水摸起了螺蛳。只是如果父亲仍在的话,他还会去承包一口池塘养螺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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