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田威
在日本呆了半个多月,习惯了街上人人木着脸,非礼勿视的得体梳理感,乍一回到纽村小镇,每天出门被认识不认识的人打招呼打到脸软,有点晃点。
我早锻炼胡乱创造了一套抡胳膊操拉伸,其中有个胳膊从两侧举起放下的动作给我惹了不少麻烦,谁看见都不会放过我。最搞笑一次是一辆正在马路对面行驶的车,嗖地开过来,急刹车停在我面前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当我遇险求救呢。从那以后,我做那个动作会小心看对面有没有车,有车赶紧换姿势,心累。无论做什么动作,都会被迎面过来的各种人模仿,修路工人、锻炼的路人、遛狗的姑娘、晒太阳的老人家……纷纷学我抡胳膊。
今天一老头边学我还边问,你这是什么功夫?是不是中国人都会这个?然后告诉我他手里拿着的两截子磨得溜光水滑的雕花圆柱形小棍也有神奇作用。絮絮叨叨说他中过风,刚开始恢复时候手一点力气没有,医生建议用这两个小东西练习,每天在手中转几千次,挺管用。我一路被打扰,无论听王小波小说还是英文网络课都被招呼得断断续续。最要命是开车的人也学我,男女司机不限,尤其有个坐在高大工程车里的司机大佬,脱靶默默在驾驶舱里学我,吓得我赶紧收了功,太胡闹了,那么大家伙方向盘失控再开便道上来。
隔壁街口地下水管爆裂,哗哗哗喷了半天水之后,迎来庞大水管更换工程,这点事,从我三月份离开,到四月中旬回来,都没鼓捣完,每天从那些穿着橙底灰色荧光条工作服的工人中穿过,都像在被检阅,七八个人乐得前仰后合列队两排学我轮胳膊。这么玩着干活,能不换个水管磨叽一个多月吗。想起来上次在南岛搭大巴去基督城,窄窄山路也是碰到几个修路工在路边挖坑,车塞了一大排,好容易疏通,经过时候,我们的司机往下看了看,抱怨说,他们打个小洞,要四个人。自言自语通过麦克风放大全车,全体哄堂大笑。总之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这样的深圳精神,此地严重欠奉。
再就是你看着云卷云舒,出门见羊,人见人不打招呼不聊半天过不去,好空气慢生活,一切像理想国,都是第一层表象,深层很多奇葩动静。有天跟T遛米拉,T指着路边一栋房子,说这里前几年出过事,换了主人。出事的20岁出头小恋人租住后面加建的房间,有天男孩拿出猎枪(纽村不禁枪,只要有证)摆pose玩,做各种英雄瞄准射击状让女友给拍照,男孩不知道子弹是上膛的,碰到扳机子弹近距离射中正面拍照女友,当场死亡,男孩逮捕被判刑。当时星光灿烂,藏蓝天空白云依稀,空气里都是青草的味道,我听着这个血腥的愚蠢的故事,身体一阵发冷,没法想象男孩女孩家长怎么面对这场惨烈失独。
还是这条街上的事,周末吃完晚饭,芭芭拉进来,她写了一个要求邻居伊搬家的公开信,一家家敲门找邻居签字,上面已经签了些。信上说伊酗酒,到家就会把音乐开得震天响,屡次谈判不果。他租住的房子在芭芭拉下方,声音往上跑,芭芭拉正好免费听个正着。我们在房里并听不到伊家动静,芭芭拉拉着我们到她家门口,果然听到音乐悠扬,那种有点忧伤的民谣,我心说这不挺好听的吗。伊留着马尾辫,有点摇滚气质,也是早晨见了要欢快学我抡胳膊的人员之一,开车碰到我走路都会停下来打个招呼,对他印象并不坏,不过我想起来他车里的音乐确实总是挺响。
当娜最积极签了字,因为她一听醉酒的人就怕。T说这样的签名信交给警察,监督声音污染的机构,他们会来查看,未必有什么作为,以前也不是没试过。真对伊有意见,该找房东,由房东来提醒他的房客或者拒绝续租。看我事不关己的样子,芭芭拉说,伊娃你怎么看这事,你签字吗?我说我新来乍到,也没见过伊喝酒,这次弃权。心里多少有点觉得矫情,有多大不了的啊,喝点酒听点音乐,又没什么别的过激行为,这就集体签字让人家搬走,人与人之间对善意和德行点数要求太高,空气太好弄得承受能力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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