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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包裹大地深情

2017-05-30 09:48:50 网络

端午,包裹大地深情

端午就像一片有筋有脉的碧叶,包裹着华夏儿女既浪漫又现实的情怀,展示着一个民族灵魂深处永恒的诗意,贯穿着古老与现代生活的灿烂悠远的色香。

这是中华大地上最深情的节日。

农历五月,繁盛的景象在广袤的土地上次第铺开,小满刚过,大地从芳春渐渐地进入清夏。南国的木棉石榴,北方的红杏海棠,趁着良辰,用烂漫的花色,为满怀期待的人们,演绎着一场盛大的赏心乐事。

绿荫之下,清流之侧,丛丛簇簇的三叶草随处蔓延着,仿佛甜梦中苏醒的婴孩,鲜嫩而又舒展,感受着悠长的夏日微风。一阵雨一阵晴,白云悠悠,河水盈盈,岸边的香蒲与稗草随风轻颤,晴日的光影在叶片上明灭流动。

杨柳等高大乔木的新叶,仿佛涂上了翠绿的膏脂,油光可鉴,经过阳光的烘烤,淡香微苦的气息,在雨后纯净的空气中,静悄悄地融入人的呼吸。

杨花和柳絮也开始飘舞了,似乎在演奏舒缓而且没有尽头的音乐,时空万象,也因此缓慢起来。一切都那么从容,从容又盛大。在盎然生机的节点,在光影斑驳安宁静好的岁月中,荡漾着令人欣悦的光色。生命的表里,润泽而蓬勃。

仰看飞云,俯视流水,我总觉得,这是自然造化为端午节呈上的丰盛礼物。

公历五月下旬到六月之初,城市的街头摊点上,已经开始叫卖端午节的应时杂货,小巧的铃铛,五色手环、彩纸葫芦、香草荷包,款式变化不大,但都很精美,各有特色。还有小贩举着的竹木架子,两三层的横梁上挂满有声有色的小物件,琳琅满目,极艳丽的色彩,极古朴的气息。民俗节日,宜俗不宜雅,宜浓不宜淡,这样才接地气,才贴近原生态,才能从眉眼落到我们心里来。

大小城镇的早市上,在端午节前几日,就开始出售竹叶和菖蒲叶了,家家准备包粽子吃粽子。对于北方的居民而言,竹子和菖蒲这些异乡的物产,只有在包粽子之前,浸泡在清水里,才可以恢复南国草木本然的青翠,以及在山在水时候的灵韵与清芬。糯米的香味儿,穿透层层包裹,翠竹嘉禾,丽日熏风,诸般意象融在一起,在我们的味觉与嗅觉中,于心灵深处,合成悠远的感动与感慨。

如今的城市里,门上插艾草的风俗,已经渐行渐远了,但是也有深爱风俗之美的人,以其智慧与深情,给人一份惊喜。早些年的端午节,许多订报的家庭,都曾在门口的报箱上发现一束新鲜的艾蒿。艾香悠长,端午安康。多么令人缅怀的风情啊!

按照北方人的习惯,端午节又称“五月节”。我的幼年时代,端午是一年中最青黄不接的节日。热闹的旧年已经远去,瓜果蔬菜都还没有成熟,已经好长时间不知肉味了。不过,对于孩子们而言,节日是不嫌多的,何况每个节日又各有各的好处。

东北乡下过五月节,还有很多有趣的“说道”。五月初五的早晨,一睁开眼睛就会惊讶地发现,手腕上已经奇迹般地系上了五彩线,房门和棚顶上挂着大红大绿的彩纸葫芦,洗脸盆里浸着几枝翠绿的艾蒿。童年的我基本上见不到粽子,故乡的农作物以玉米高粱为主,不种水田,至于糯米和竹叶菖蒲什么的,对我而言就只能是传说了。当年南北方农副产品流通渠道有限,那种正宗的粽子,实在是很奢侈的东西。

俗话说,有钱没有钱,各过各的年。即便是缺少条件,也要追随大众,跟住风尚,这就是文化风俗的力量。每到五月节,我可以分得几个熟鸡蛋,用浸湿的红纸染色,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勾起馋虫。母亲总是把五月初一这天捡回的鸡蛋另放着,到初五的早晨全家每人分一个,说是吃了这天的鸡蛋,一年之内,可以预防肚子疼。后来接触南方习俗,才知道端午的鸡蛋是要用艾叶等草药来煮的。

“端者,初也。”端午又称“端五”“端阳”。这个“端”指的是夏季的起始。古人用地支的顺序,代表一年的十二个月份,农历的正月是寅月,第五个月份就是“午月”,而初五又属于“午日”,所以又称“端五”,也称“重五”或“重午”。又因为午时为“阳辰”,所以又称之为“端阳”。

远古时代,人类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在与自然环境相互斗争、相互适应的过程中,我们的先民,逐渐形成了未雨绸缪、预防为主的生存理念。端午“避暑”活动也是由此而来,利用礼仪和风俗两个渠道,在全天下广泛传播。

据《礼记》记载,先秦时代,每年的五月初五,国家都有相应的仪式,作为配合节令的礼仪活动。此时气候相对湿热,毒虫频繁出没,人最容易感染疾病。所以在《礼记·月令》中,记载了相对科学的生活经验:用兰草煮水沐浴,把艾蒿扎成人形悬挂在门上,饮菖蒲酒消除湿气、用雄黄驱除毒虫。选择宽阔敞亮的宫殿、山顶、亭台楼阁,远眺风景、通风避暑。古人的物质条件是有限的,然而他们十分用心地对待可能发生的疾疫,为此做出了相对周全的防范。

先秦以前的端午,只是春末夏初两季更替的节令,礼仪上的规定虽然很多,但是尚未形成具体的节日。

端午节的发源地,在先秦的楚国,其后风俗远播,整个中国以及亚洲许多国家,都受到了深远的影响。南北朝时期的宗懔编写的《荆楚岁时记》,翔实地记载了古代端午节风光鼎盛的场景。

每年的端午之日,民间盛行“竞渡”,也就是今天的赛龙舟活动,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水上运动会。排满江岸的轻舟清一色刻画着龙头图案,遮天蔽日的旌旗迎风招展,在震天的鼓声里,江水波涛翻涌。观礼席上坐着地方最高长官,以及随行的官员、绅士、学子,还有富人家眷和不计其数的平民。古代端午竞渡的观礼规格很高,相当于官方大型活动,官吏士大夫都要身穿朝服,平民百姓则是无拘无束,争奇斗艳,仿佛一场时装盛会。

宫廷与民间没有条件参与竞渡活动的人们,在装扮上也是各显其能,花样百出。杜甫有一首五律,题为《端午日赐衣》,描述了肃宗皇帝赐给他的时尚夏装:“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端午节所包含的国泰民安的愿望,祥和美好的寄托,则是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女人与小孩子身上。一支青翠芬芳的艾草在发鬓上随步摇曳,图案新奇做工精致的香囊佩在腰间,五色的丝线缠绕着雪白的手腕,步履生香,顾盼生姿,每个人都仿佛是天外仙子降落人间。即便家道贫寒,也要认真修饰,头面光鲜,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裙,配着鲜翠的艾草发簪,仿佛隐士的眷属,别有一种美妙的风韵。

从节日气氛的热烈,推想古人对待生活的心意,或许不难理解。不论富贵还是贫贱,不论如意还是艰难,都该无愧天地,效法自然。生命可贵,快乐年年!

“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这是唐代江南诗僧文秀的名句。两千多年以来,端午节祭祀屈原,已经成为不变的习俗,成为中华民族端午文化的主线。

《荆楚岁时记》的作者、北周时期的宗懔认为,荆楚一带五月五日的竞渡,是因为屈原在端午这一天,投汨罗江而死。楚国人为屈原之死而悲痛,在他投水的江畔,每年都要举行龙舟竞渡活动,投掷五色丝绳捆扎的香粽,一遍遍排演着悲壮的独幕戏剧——拯救屈原。最强最壮的汉子,最轻最快的船,最响亮最热切的呼喊,只为改变那一时刻令人心碎的历史。

屈原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诗人,其《离骚》和《天问》,想象之神奇,文思之澎湃,都是中国文学史上垂范千古的绝唱。《离骚》的情感,犹如无垠夜空中的一束闪电,以其耀眼的光芒,照彻了人类的精神世界。《天问》以超越时代的思维,开启了人们对宇宙万物的沉思。他情思杳渺,能与神灵交谈。在他的笔端,诸神的国度美丽如画,山鬼化为明媚的少女,虚幻的湘夫人有了人类的体温。楚地的乐曲,因为他的填词传遍四方。

自有文字记载以来,中华民族经历数次文学巅峰时代,但屈原的成就无人能够超越,正如马克思评价希腊史诗——至今都是“高不可及的范本”。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从中华文化发展的源流上说,屈原是忠君爱国思想的开启者。

屈原所秉持的,是始终如一、积极入世的价值追求。他的忠爱之心、忧患意识和进取精神,他的愤怒和抗争、九死不悔的坚定意志,可以让我们从多个层面、多个角度,理解这位有担当的政治家、文学家。以至于他的死,想来都是他璀璨生命的奋力一搏,是闪电,是雷鸣,是剑指黑暗的最后一击。

在中国的诸多历史人物中,与民俗节日“绑定”的,只有屈原一人而已。端午节的精神内核,已经深深地根植于中华民族潜意识层面。无论怎样的外力,也难以将它动摇,这就是优秀文化的伟大力量,也是我们增强文化自信的血脉根基。

“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的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把悲剧看清晰看仔细,进而珍惜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我相信在屈原的故乡,由于楚国强悍的民风,当时对他的哀悼,一定是情绪在理性之前,激昂在悲伤之后。与其为屈原的死而憾恨,不如秉承他的遗志,学习他的高风亮节,把他的愿望,让人民快乐地生活的心愿,落实在眼前的生活之中,传递给四方之国与后世之人。那么屈原的爱国爱民精神,就可以深入人心、流芳百世了。

无论是为了防范天灾瘟疫,还是虔诚地纪念伟人先驱,两者核心的观念,应该是殊途同归的——都是对安康的祈望,是中华民族关于天下太平的梦想。

良风美俗,足以触发人心的感动,滋养人们对生活、对祖国的爱。中国梦,因为爱,而存在。

我喜爱端午这个节日,喜爱五月这样的季节,喜欢用身体发肤解读仲夏,感受波光云影,体察一切美好。

我愿意用生命去爱护这一切,就像屈原热爱祖国。持守这份欣然,与古今的贤者达成相互的理解。这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情感,百折不挠,九死无悔,温柔而坚决。

制图:蔡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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