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冬天比现在要冷许多。尤其在经历了黑龙江的酷寒之后,我这个南方人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东北的冬天。那么厚、那么洁、那么白、那么大的雪,把整个世界装点得洁净无瑕。我的大学梦,正是迎着美丽浑厚的冰雪晶莹向我走来。
1977年初,我从基层部队正式调入沈阳军区政治部,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年轻机关干部。正在我心无旁骛地钻研新的工作业务的时候,恢复高考的消息由权威的中央媒体正式发布了。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打破了我平静的内心世界,那个从小就埋藏在心底的梦想不可扼制地浮现出来。
在我长大成人的那个偏僻的海滨劳改农场,周围有正在大学读书的邻里大哥哥、大姐姐,他们给了我最初的关于大学的“启蒙”,点燃了我最初的向往。“文革”中,因为父母“有问题”,我也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冲击,第一次参军受挫,前途暗淡,不得不用读书来解脱自己的痛苦和失落。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三部曲就是在这个期间阅读的。显然,“大学”的梦想无形中成了我最大的精神慰藉。应该说我的大学梦的种子就是那时埋下的。
不过,我不知道领导会不会批准我考。我深知自己入伍、入党、提干、调机关是多么的不容易,但那都是目标明确、义无反顾、一往无前、毫不犹豫的追求。我生平第一次面临了“选择的痛苦”。我硬着头皮去找了领导,经过努力,其他程序性的报考名额事宜一切顺利,但我原来想报考北大中文系的愿望没有能实现,因为当时只能按部队原先推荐送学的范围(东北地区)规定报名参考。
尽管领导同意我报名高考,但我不可能脱产专门复习,必须一如既往、踏踏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只能利用业余时间来复习。我深知,初中和高中都没有上完整的我,应对高考是多么严峻的挑战!此间我参加了两个大一点的活动,一是随军区参观团赴京瞻仰刚刚建成的毛主席纪念堂,二是参加了在辽西赤峰地区举行的冬季实兵对抗军事演习。我别无选择,必须以最大的努力应对挑战。头戴狗皮帽,身穿皮大衣,脚蹬大头鞋,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复习功课,通宵达旦。
演习结束,高考的日子来临。我和张黎(军区政治部战士、后来的大学同班同学)一起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登上北去长春的列车。我们住在离火车站很近的一个部队招待所里。当天晚上,组织考生们看电影,看了一半,我无心看下去,和张黎一起中途而退,踏着厚厚的积雪,回到住所,利用最后的时间临时抱一下佛脚。
记得第一场是考数学,这是我最弱的项目。拿到卷子蒙了,第一题就不会,一时手足无措。深呼吸,闭目沉静几分钟,再开始尽自己所能去答题。最后一道应用题,只做到一半,已经没有时间答完。我只好根据前面的推算,蒙了一个“5”的答案,出了考场,与张黎对了一下题,与他不谋而合,多少有点安慰。后来看到卷子,虽然过程缺省扣了几分,但答案蒙对了,最弱的数学居然得了60分!其他三项,政治、史地、语文,应该是我相对的长项。尤其是语文中的作文,题目好像是记一件有意义的事,我写的是参观瞻仰毛主席纪念堂的过程和感受,相信有如此经历的考生肯定为数不多,有一点题材上的优势。尽管如此,总成绩如何,心里无数,一点也不托底。等待的忐忑不安很快结束,干部部负责组织学员高考的科长高兴地告诉我,“部队考生长春考区总分第一,被吉林大学中文系录取!”这让我喜出望外,同事们也纷纷前来祝贺。这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回首40年前的高考往事,我最大的感受是“组织和战友给我的温暖”。作为一名来自基层部队、机关工作不到一年、“两眼一抹黑”的新人,得以实现自己的大学梦,完全靠的是组织关怀和战友情谊!为此,我感激命运对我的恩赐和眷顾。
我还要特别感谢母校吉林大学特别是中文系对我的培养和教育。这里,是我生命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港湾。母校助我建好了精神和文化的战舰,加足了燃料、弹药和各种生命补给,并激励我不忘初心,从这里出发,乘风破浪,扬帆远航!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解放军报社原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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