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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冲刷香港回归夜

2017-06-29 10:24:16 网络

二十年前6月尾的那几天雨真大,之前没遇到过,之后也没再见过。不知用倾盆或滂沱来形容是不是足够,反正老天爷好像打开了闸门,要把所有的雨水都倒向香港。没有台风,但就是一场大雨接着一场,刚刚歇了一会,又是浓浓的乌云翻滚压顶而来。我当时拍下的维多利亚港两边的照片,张张都是浓墨重彩的天空,还有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树木、街道、屋顶和高墙。

我喜欢用照相机镜头记录眼前发生的事情。从1987年初至香港到1997年,十年间留下的几千张照片,让我今天仍然清晰记得香港回归的进程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回归时刻的那24小时,更是分分秒秒不敢放过,一出门就随时随身带着相机,包里装有足够的胶卷和电池。

6月30日下午,香港回归开始进入最后阶段。有段时间雨好像要停了,“末代港督”彭定康接过降下的米字旗,车绕花坛三匝才驶离官邸,对应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之说。没过多久,暴雨又哗哗降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傍晚时分,英国方面在中环海旁的添马舰军营举行露天“告别仪式”,雨水已大到白茫茫一片。到场的官商及各界社会名流个个淋得透湿,一些男士头上的大礼帽形同水盆,不停地往外溢水。香港媒体基于不同政治色彩,对如此不寻常的巨量暴雨各有说法,是“离别之泪水”还是“洗刷百年耻辱”?或者两者兼有之吧。

从中环地铁站出来已是晚上,雨居然不下了,四周一下子涌出好多人,成群结队的。我到香港十年,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堆的西方人,而且都盛装打扮。一位穿着苏格兰格子裙的老先生见到我想给他拍照,停下来拄着手杖摆出姿势,身板挺直。两位高挑的金发年轻女子穿着旗袍,一红一绿,当然引人注目。还有一个全身小丑装的男子边走边吹肥皂泡,大概在玩行为艺术。

更多年轻人身穿一半英国国旗一半中国国旗的T恤衫,有的头上还插着中国国旗和香港特区的旗帜,摆出各种姿态拍照留影,很有点参加嘉年华那样的兴奋。不远的酒吧一条街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满街张灯结彩,主题就是九七回归,一幅绿底大字为“中国,香港,兰桂坊”。街道正中的半空中悬着两个巨大的红色充气娃娃,造型为中国母亲牵着香港孩子的手,上面还写着“TOGETHER AT LAST,归来吧!!!”中文为简体字。

雨停了,但四周都是湿漉漉的,非常闷热。我穿过地面冒起的雾气,往即将举行回归大典的湾仔会展中心方向缓慢走去。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在划定地区展示各种政见,更多的同我一样是为了见证香港回归的历史性时刻。成队的警察维持秩序,但气氛并不紧张,比我预料的松弛许多。

还有一群群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同行,尽管那几天都已累得够呛,此时此刻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谁也不敢有所疏漏。我要去会展中心西侧的香港演艺学院顶楼平台,那儿是世界各大电视台的直播区,临时搭满了白色的小棚子。日本收视多年居冠的TBS (东京放送),这次派来了人气很高的晚间《NEWS23》节目新闻评论员筑紫哲也,他邀我参加回归夜的电视直播。

2008年去世的筑紫先生那年已经62岁,和我一样都是满头白发中夹着些许青丝。他已连续好几天在香港做直播,今天更是早早到场,早早坐上了主播台。摄像机镜头把我们背后的维多利亚港壮美夜色全都收入,我们却无法回头欣赏,必须全神贯注盯住面前的电视机屏幕,不放过会展中心场内正在进行的回归仪式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用词以至声音的每一点起伏。

倒数读秒开始了,英国国旗已经降下,中国国旗就快升到旗杆顶端。突然,就在回归那一刻到来的时候,身后维多利亚港上所有的船只一起拉响汽笛,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我甚至感到后背被推了一把,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接着,电视画面切换成彭定康一家登船离去的感伤特写,直播结束了。但我还想见证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小时,又去到中环。那儿的人群没有散去,而且还更加热闹。广场上那个政治人物早先发表演讲的舞台,现在站上了一群群的香港年轻人,兴奋地摆出各种姿势合影留念。现场的几位警察把帽子和制服上的旧标志一一去下,又从口袋里取出新帽徽、臂章换上,好多香港民众围上去要同他们一起拍照。这一刻,我感到周边好多人和我一样,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昨日的种种不确定和担心都已成为过去,面对新的未来,香港人还是要靠自己来把握。

香港回归后第一个早上,好久不见的阳光终于露脸了。下午我再去湾仔演艺学院顶楼的电视台直播区,发现旁边的一个棚子里面已经清空。那是美国三大电视网之一的CBS的地盘,上一晚我还见到美国著名电视新闻主播丹·拉瑟在里面做直播。我问他们的一位工作人员怎么回事,他说:“我们结束了,丹已经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nothing happened!”他们不想报道当晚的庆祝活动,包括维多利亚港的彩船巡游和盛大烟花。

我能理解他的意思,理解丹·拉瑟匆匆离去时带着的失望。他们和许多西方国家媒体记者一样,确确实实就是来看香港回归那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特别是他们以为会发生的街头示威抗争以至充满火与血的暴力冲突。结果却是nothing happened(什么也没发生),令他们早先做出的种种凶险预言落空,也令他们无法自圆其说而有点不好意思。

香港回归前两年,美国《财富》杂志曾做了一个《香港之死》的封面报道,耸动一时。临近九七回归,世界各地媒体聚焦香港,不少西方记者同行私底下说,他们就是来看香港出事,没想到气氛相当平和,报道都不大好写。有位中文很不错的日本女士甚至写稿给中国的台湾报纸,抱怨香港人过于“顺从”,令她失望。针对这样的心态我写了一篇文章,标题即为《他们希望看到香港沉沦》。

结果香港没有沉沦。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香港因为回归之事大小风波不断。真的到了回归时刻,整个过程一步步推进,其平顺真有点出乎意外。后来与不少香港朋友谈起,似乎都有这样的感觉。我想,原因无非是邓小平以“一国两制”和“五十年不变”稳住了香港人心,而改革开放又拉近了内地与香港的距离,香港商界更是在九七之前就大举北上拓展,等于提前回归。

但在这样的平顺中又会蕴藏着怎样的危机,却是香港内外都无人能够料到的。就在回归后的第二天,泰国货币和金融体系突然崩溃,亚洲金融风暴就此迅速蔓延开来。香港即将面对、并最终经受住了回归后的第一场严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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