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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牵绕那一抹绿色

2017-07-30 09:00:32 网络

梦中牵绕那一抹绿色

那一抹绿色,长久地牵绕在我梦中,不离去,也不远去。

那是二十六年前的深秋,我们这群踌躇满志的新兵,一下子被拉到了贺兰山脚下的军营。军营左靠大山,右连戈壁沙漠,山上光得不长草毛,沙漠荒得望不到边际。没有绿色的地方让人心焦。离家的孤寂需用绿色来抚慰,哪怕一片草一棵树都行。于是我寻遍了营区,寻遍了营外,没有绿色。我爬上山顶,翻过座座大山,也没有寻找到一片绿草、一棵树木,使我意外地失望。我又走进戈壁、走进沙漠,寻找戈壁杨,沙漠柳,却使我更失望。不仅没有找到绿色,而且扑面而来的都是滚滚黄沙。晚上,我端详着离家时接兵连长写给我的部队地址“银川市新市区银巴路57号84636部队”这几个字,一时不得其解。这地址清清楚楚写着连队的门牌号码,军营应该在银川市区,怎么会在山沟里?是不是分兵时把我搞错了?我拿着这个通信地址找连长,我对他说:“接兵的王连长让我去的是银川市新市区银巴路57号的部队,分兵时是不是把我分错了。我想回市里的部队。”连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一点没错,因为我们部队的供给、留守在银川市新市区,军营在距银川市新市区银巴路的57公里处,所以就形成了这个番号。这样写地址既好听、又科学,怎么会错?”我听了连长的介绍,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很想大发一顿脾气,脱下军装,立刻回家。但我不敢。连长的面孔威严可怕。

好像老天故意给我们表演似的,迈进军营这风就没停过。贺兰山刮来的风冰冷得像刀子,腾格里飞来的沙尖得像锥子,吹打在脸上让人生疼、狂躁、流泪。风暴烈得一天猛似一天。最猛的时候,沙尘滚滚、铺天盖地,天色昏暗,几步之外,景物模糊。风中的沙尘,任你把门窗封得再严也挡不住,它钻房间、钻鼻孔、钻被窝。那天早上一觉醒来,鼻子里是尘泥,被子上是尘沙,宿舍的水泥地上能踩出雪天的脚印。这是什么样的鬼地方,不仅没有草没有树,而且盛产这令人生厌的风和沙?!我哭了,兵们都哭了。有几个南方兵,实在忍受不了这鬼哭狼嚎般风的折磨,拦便车跑了,结果害得部队领导派人四处追找。

该给父母家人写封信了,他们一定急切地等待我的第一封信呢。但这信怎么写?刚一落笔就犯难了。是如实写部队不是接兵连长所说的在银川市,而是在有山、有沙、有风的荒山戈壁,还是写“部队条件很好,望父母放心”之类的违心话?为了不使父母家人牵挂,我没写荒山戈壁,没写飞沙走石,就写“条件很好”“宿舍很暖和”“领导很关心”之类的话。连续几封信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心想,就让父母家人以为我在城市里当着幸福兵吧,反正通信地址有欺骗性。

是兵当错了,还是门进错了?这样苦的环境,能干出什么名堂?而父母兄弟信中说,部队条件这么好,你要如何如何如何。封封信中跳动着火辣辣的鞭策词、鼓励话、希望语,使得我有苦难言。

傍晚,刮了一周的狂风沙尘终于歇息了下来,但转眼又乌云翻滚、雷电轰鸣,下起了暴雨。清晨雨住了,我仰望戈壁,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抹绿色,翠得鲜艳,绿得发蓝。我的心一下子被这意外的翠绿掀起了涟漪。这是到军营第一次看到戈壁的绿色。我急切地朝这绿色走去,想尽快知道这神奇的绿色究竟是什么植物,为什么一个雨夜使它降临戈壁荒漠。原来这是一堆堆像刺猬一样的植物,绿色的刺长得浓浓密密,灰里透翠,坚韧无比。看来它是这块戈壁的唯一绿色了。它叫什么刺?它是从那里来的?几天来为什么不露面?班长告诉我,这不是刺,是草,它像沙漠里的骆驼一样,耐暴晒、耐风沙、耐干旱,生命力极强,我们叫它骆驼草。它特别适应沙漠戈壁。流沙如果把它埋住了,它那针一样的叶子会不断长出来,所以它的根扎得很深、也很牢。它是被沙尘盖住的,遇到下雨,雨水冲去遮盖的沙尘,它就会露出翠绿的针叶,而且会使劲生长。风沙拿它没有办法。

啊,骆驼草,多么贴切的名字,多么富有精神的草。我被它生命的顽强深深感动了。我想,这种草无花、无果、无貌,也许做不成盆景,进不了大雅之堂,但它选择戈壁荒漠为家,它的存在是英雄式的,是伟大的、富有意义的。

我从此记住了它的名字——骆驼草,也记住了它给我的一种精神。我写了这样的诗句为己言志:“崇敬你,绿色的沙漠之舟,烈阳暴晒你,你不低头,沙暴掩埋你,你高昂着头;你是沙漠的英雄,你是戈壁的骄傲,你是力量的象征,你是我心中的绿洲。”

我被那一抹绿鼓舞着。在新兵连那些枯燥的日子、劳累的日子、寂寞的日子,我都会去看那抹绿色,向它发问、同它对话、面对它思考,似乎寻找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自信、一份勇敢。是的,在近50摄氏度的沙滩上练习射击,沙滩像烧烫的烙铁,烙得皮肉疼痛,烈日像火炉一样当头直照,烤得人头晕眼花。每当这苦累忍到极限的时候,我总是想那一抹绿,总是鼓励自己,坚持、坚持……我射击的精确度越来越高;我在狂风飞雪中练越野、练行军速度,脚上的泡磨出了一层又一层,我以坚强的毅力坚持,坚持,练出了一身劲,练出了一副走不倒的脚板。新训结束考核,我项项拿了全优,戴上了大红花。表彰会后,我悄悄地奔向那抹绿色,我把挂在胸前的鲜艳的大红花系在了骆驼草上。我轻轻地对它说“谢谢”。

我们已接受了沙漠戈壁,也从心灵上征服了它,但更为艰苦的生活还等待着我们。我们这群想当将军的兵,这群刚刚接受过脱皮掉肉式训练的兵们,又被拉到了大山深处开山凿洞,承担起了施工任务。

也许我的军旅生涯与绿树、青草、鲜花无缘。离开了荒漠又来到了荒山。这山、这沟荒得灰白,荒得苍凉。风也是那么阴冷。我们在这里安营扎寨,从山坡上挖出了一个个大坑,搭上椽子,盖上油毡,压上泥巴,就成了一个个地窝子宿舍。正是盛夏季节,从火炉一样的戈壁沙漠住进了深山沟,以为要享清凉避暑的福了,没想到太阳一落山,冷风呼啸,冻得人直打颤,不得不身裹棉袄。入睡,地窝子寒风直窜,常常被冻醒。出了“火炉”又进“冰窖”,兵们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我觉得酷热和阴冷,还并不是最“苦”的,让人感到最苦的是满目荒芜带来的寂寞。我这个在绿色的田野里长大的农家孩子,无法忍受看不到绿色的痛苦。

隧道要一锹一锹地掘进,石头要一块一块地背出,每一天我们都接受着塌方的危险,每一天我们的身体都是极度疲惫的。生活的艰苦和单调,使我更加想念戈壁滩上的那抹绿色了。想念那抹绿色,总有一种愉悦,总有一种鼓舞和力量。它使我单薄的身体,在沉重的石头面前不再畏惧,疲惫的肢体增添了力量,帮助我带领战友们以最快的速度掘进、掘进,创造了掘进速度的最佳纪录,也使我懂得了青春的美好和生命的可贵,催我加倍地勤奋学习、写作,让知识的智慧闪耀出火花。

在戈壁、在深山四年的士兵生活中,那一抹绿色伴随着我,鼓励着我,让我懂得如何坚强、适应、创造,懂得了吃苦、珍惜、无私、高尚。它鼓励着我进取、进取,直到成为一名军官,成为一名营职、团职军官,胸前挂上了五枚军功章。对这“进步”和成绩我没有骄傲过、陶醉过;从戈壁山沟调到都市,从都市调到首都,我也没有彷徨过、自满过。

在攀登的山径上,我总是充满着激情和力量,去追求、去探索、去奉献。这样尽管使自己很累、很累,但觉得充实、无愧。我想,人的一生应该像那一抹绿一样,活得坚强些、有力些、富有意义些,活出一种精神,为世间留下一点美好。

戈壁滩上的那抹绿,梦中牵绕的一抹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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