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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芦花白

2017-08-05 09:19:33 网络

对于生死,我是比较达观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就排着队,去往另一个世界报到,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仅人,其他万物都亦如斯。譬如:白头芦苇。我常去散步的一处公园水边,一到秋末冬初,就有一片白头芦苇站在风中,先后萎去。有的枯萎得早一些,有的则坚持很久,直到时令催它为止。柳萌兄,就是坚持了一些时日的那一枝芦花。说是这么说,当柳萌兄真正离我们远去时,心中还是有了不小的伤痛。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成了一缕云烟,然,音容笑貌,依然在心中,长留不去。毕竟交往四十余年,春来秋去,从青丝交往到了白头。

算起来,柳兄离世,已逾一月时间。因健康原因,他住院我未能前去看他;他离世,我未能前去送别。这成为终生憾事。为此,在这些天,李叔同的《送别》不断出现在脑海里。像是,补去一些什么缺憾:“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尤其这句“知交半零落”,总让人心中生有凄苦。的确,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在三个多月前,柳兄打来电话,说老友汪浙成从浙来京,要去看他,趁此我们这些老朋友也来聚一聚。那天,我有些头晕,还是赶去了。柳兄艰难地推着轮椅,一同前往餐馆,坚持一定由他做东,我们不便说什么,因为这是情谊,只好由他。但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带有一个“疼”字。

这些天,已经有不少有关柳兄的怀念文章,有关他前半生的苦难,说得也不少。在这里,我不想再重复那些苦难,柳兄有知,也不会高兴。对他而言,前半生的苦难和后半生的光环,都已随风远去,没什么再重复的必要。何况,我不想把此文写得很苦。只想说几段往事,来纪念他。

我与柳兄相识于上世纪70年代初。当时,我在乌兰察布盟文化局创作室任创作员,他在乌兰察布日报社副刊部任编辑。每当节假日或特殊情况,他就打电话来约稿。稿件写完,我便骑自行车到报社,顺便到他家去看赵芙蓉老师。她与柳兄风雨几十年,相依为命。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不离不弃,后因柳兄之事被牵连,身心受到摧残,以致动作迟缓,言语不清,丧失部分生活能力。生活和照顾病妻的重担,全部落在柳兄身上。

赵老师,一脸慈祥,见朋友来,总是微笑相迎,急着来倒茶水,只是手脚不听使唤,浸出满脸汗水。这样的时候,柳兄便安慰她,别急,我来,都是朋友,随便就是。是的,她些许木讷,少言寡语,可一旦坐在钢琴前,便一下子变得活络起来,手指以节奏,流动在琴键之上,像行云流水。苦难,未能灭去她顽强的艺术细胞。平时,柳兄总是牵着她的手,微笑着走。或许,这是她的琴音总在他耳旁的缘故。情与缘,一旦携手,就是一生。有时,苦难会败倒在执著的人生追求面前。柳兄的婚恋,就是例证。

有一天晚上,月光如水,那是中秋之夜。我与柳兄夫妇,缓步走上老虎山高高石阶,坐在烈士纪念碑前的台阶上,谈烈士,谈人生,谈遭遇。他突然来了兴致,给我朗诵起他天津老家诗人鲁藜的诗作《泥土》:

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

就时时有被埋没的痛苦。

把自己当作泥土吧,

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

朗诵毕,他一下子沉默了,像一块风雨中的卧牛石。赵老师说,又激动了吧!他就这样,每每念起这首诗,就会哑然好久。或许,这首诗触动了他灵魂深处的那根心弦,其中的甜酸苦辣,也只有他自己可以消受。那一夜,他又朗诵了老朋友公刘的《登景山》《上海夜歌》等诗。他又谈起其他一些文友的诗作与生存状况。说着说着,他突然长叹一口气说,公刘与他的小女儿,生存状况很艰难,公刘信上说,已经有三年时间,没吃着一口白糖了。

“公刘是我喜欢的诗人,他的小小诗集《在北方》是我枕边之书。第二天,我去找在糖业烟酒公司当经理的范姓朋友。他说,如今糖类严重缺货,他只有批一斤的权力。于是,他写一信,让我到兴和县糖厂找一副厂长,或许能搞到三五斤来。果然,那个副厂长批给我白糖二斤、红糖一斤。后来,怎么寄的,收到没有,我就记不清楚了。那时,公刘住在山西忻州。”这是一件小事,然,从中可看出柳兄对友情的温度有多浓烈。

后来,柳兄与我,调到了北京,公刘兄也从安徽来北京有了一段婚姻生活。得到消息,我与内子跑了好些商场,买一些生活用品和象征性的蒙古礼品,赶到他景山东街的新家,去祝贺。恰好,另一位诗人朋友也在他家。中间他谈起一些往事,依然感慨不已。他说,人生有知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柳萌,是其中一位。说他是极重情谊的人,是可交之士。后来,我与公刘,一同参加中国作协组织的作家采风团,去雁翎油田、大庆油田,鞍山钢铁公司、弓长岭铁矿,沈阳、哈尔滨等地的重工业基地。那一次采风团团长为作家艾芜,副团长为诗人、报告文学作家徐迟与刘剑青。团员有艾青、碧野、茹志鹃、芦芒等多人。在鞍山,我与公刘住一屋,当夜,他又谈起柳萌与他的家,心情颇为沉重。然后,他说,不过再怎么样,他还有一个家,枕边有一人,比我强。这是命,虽有些唯心,也不得不信。

前些年,柳兄组织一些作家到他家乡天津宁河七里海风景区去采风。那里的芦苇荡,广阔得无边无际,那里的水禽,铺天盖地如云一样飞翔。在卧牛湖游荡时,见水鸟们嘎嘎地叫,似在合唱迎宾曲。不,不是迎宾,是在迎接离家多年的游子。还有硕大的鲤鱼,好几次跳上船来,柳兄把它们一一放回水里。他满含深情地说,鱼上来看我们,也是缘分呢,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我说我信,它们是来看你。亲不亲,家乡鱼。那时,他的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如今,柳兄远在天国,家乡七里海的水鸟,卧牛湖的鲤鱼,也一定会怀念着他,更何况我们这些多年的朋友。我说过,苦难与光环,如今都已随风远去,都与他无关了。为此,我们的怀念,也应该是轻松的,带有微笑的,这一点我想,柳兄也是会认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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