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留三分 不过一毫
1983年漫画大师华君武先生曾题赠我一语,为:“宁留三分,不过一毫”。这是他多年艺术实践的切身体会和总结。华先生在这里强调的是文学艺术的“分寸感”。
文学艺术上讲的分寸感就是文学艺术的和谐。这种和谐感不是来自消极的无差别,而是来自积极的有差别。差别是和谐的本质,也是和谐的前提。正如黑格尔在《哲学讲演录》中所言:“简单的东西,一种音调的重复并不是和谐。差别是属于和谐的:它必须在本质上绝对的意义上是一种差别。”真正的艺术家都懂得自觉地运用放纵与控制的有机结合,才能使作品做到并无斧凿的痕迹,达到潇洒自然之美。正是这种在差别中追求相辅相成、相反相成的和谐,才使文学艺术家创造出优秀的作品。
人们对花的鉴赏,其最高的品级是“天趣神韵”。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看不见的和谐比看得见的和谐更美。”花的色、香、姿,是看得见,闻得着的,韵是看不见的。仅有色、香、姿的花远不是最高的品级。只有色、香、姿构成了一种整体和谐的纯真脱俗的“韵”才是最高的。人们对女性的品评何尝不是如此呢?
中国古典文学理论对词的语言要求是语辞要精工富丽,要求语辞罗织出的境象要盛美宏丽,要完满。但又以“识真”来执掌着“辞”之度。度也就是“辞”的分寸感的把握,要“到”,要不即不离、不温不火。“过犹不及”,不是“到”。从最一般意义上讲,就是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中和之美。分寸感的基点是“真”。
文学艺术上讲“分寸感”,待人处世也需要“分寸感”,人生一世处处要把握“分寸感”,正如《中庸》所言:“极高明而道中庸”。
为无为之为 品无味之味
1980年代末著名哲学家、宗教学家、国家图书馆馆长任继愈教授曾书赠一幅方斗于我,乃:“为无为之为,品无味之味”。
任先生的赠语意味深长。
“无为”是老子的哲学思想。“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无违”,即不违背客观事物的规律,改变客观事物的节奏。无为的境界,就是不违反万物自然发展的程式和机制,也就是不违反道理。老子说,圣人的学说是“能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又说:“善行者,无达迹”。“无达迹”的行为,是使事物不留下伤痕的良好行为。“无为”就是“无达迹”。仔细检讨现在人类的许多行为(包括我们个人的行为),都是由于主观意志违反了事物发展的自然秩序和固有的规律,而给自然和人类自身带来越来越多的危害。后人把老子的“清静”与“无为”结合起来成“清静无为”,其意为不贪、不躁,便可达到无为的境界。
“味”是中国古典美学的特殊范畴,也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上独有的概念。这与中国古代饮食文化的发达很有关系。刘勰、司空图对此都有很高的见解。司空图在《与李生论诗书》中,提出谈论诗首先要善于“辨于味”,诗歌的“味”,用譬喻来说,并非酸只是酸,咸只是咸,而要达到一种“咸酸之外”的“醇美”,或者说,是一种“味外之旨”。在同文中,他又用了一种相似的说法:“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古人又云:“凡物酿之得甘,炙之得苦,唯淡也不可知,是文之真性灵也。”苏东坡说:“发纤浓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他在给外孙的信中说:“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余以谓不但为文,作诗者,尤当取法于此。贵枯淡者,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也。”林语堂也说:“论文字,最要知味,平淡最醇最可爱而最难,何以故?平淡去肤浅无味,只有毫厘之差。”晋人的行草若断还连,似奇反正,以韵相胜,泊然无为而体气和平,意态超越而神明焕发。明代大书画家董其昌在《画旨》中提倡“平淡天真,自然浑成”。清代画家恽寿平说:“妙在平淡中,奇亦不能过。”人淡如水,水淡如云,云淡如风,文学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淡”,是“无”,是“无味之味”。无味之味乃味之极也。
只有真正体会到“无为之为”和“无味之味”,你才能在人生和文学艺术上达到崇高的境界。“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土自风流”,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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